我给许亦静发了消息,但很不凑巧的是许亦静说她晚上要加班。
“多喝点啊,晚上不回来也没关系。”许亦静给我发来消息,配了一个很欠的表情。
“别闹!我烦着呢。”
“谁跟你闹了,我说真的呢。”
我没理会她的话茬,许亦静见我半天不回消息,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爱情和事业不能双丰收,好歹你保一样也行啊。”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受了多大的委屈。”
“有什么的啊!要我说你就根本不该受这委屈。辞职回家!我养你。”
我简直拿她没辙。但不得不说,她这话让我听着挺痛快的。
“你晚上真来不了啊?”我又不死心地问她。
“去不了。能去我也不去!”许亦静说,紧跟着又阴阳怪气儿地笑道:“莫非你还真希望我去啊?”
“那不然呢?”
“你可以不长脑子,但我不能不长眼。告诉你了,我晚上要加班,你就清风霁月的只身赴会去吧,玩的愉快啊!”许亦静笑呵呵地说完这句,我再说什么她也不回了。
我放下手机在车里发呆,阳光晒得我浑身发暖。我想晚上去南锣鼓巷的事,似有隐隐的期待。不过那期待才被我意识到,便有理智出面将它压了下去。许亦静可以不着边际的说,但我不能不着边际的想,毕竟尴尬的不会是她。
我点开了林江南的微信,把我和他的聊天记录翻看了一遍,看上去除了工作和曹晖的事之外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再回想我们认识以来的种种,也都很正常。
因为许亦静而相逢,因为工作而相识,因为曹晖而熟络。没有刻意的拉近距离,也没有过言语暗示眉目传情,多么健康而坦荡的男女关系。
清风霁月。
我打起精神来开车离开了我爸妈家,先回阜成门把车放下,顺便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坐着地铁晃晃悠悠地奔了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这个地方白天是旅游景点,到了晚上才算是酒吧街。好在冬天天黑的早,它夜上浓妆迎门接客的时间也就早了些。
我和林江南约在了一家叫‘咂摸’的饭馆,离北口地铁站不远。我下地铁后时间还很早,于是就捋着沿街的小店一家家的转悠。街巷里年轻人很多,成双入对,笑靥如花,一朵朵地凝结着爱情的模样。
我曾经也是这样。许亦静说我那时看着姚峰的双眼,清楚明白地写着爱情两个字,至于究竟是什么样子,就只可意会无法言传了。她言辞拙朴,只说特好看,有真切的光芒,美的能开出花、冒出泡来。
现在我也能看见这年轻的男男女·女眼中的爱情,但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们的将来会怎样?是会像我一样被抛弃在原地,还是会像许亦静一样,在携手的岁月里终至相看两相厌?又或者会像林絮那样,爱情被粗粝的生活磨去光华,空余满腔的无奈与屈就?
我也不想用这么悲观的视角去看待爱情,但这事却也不归我控制。对于爱情,我总是揣着审视,掺着小心,留着距离。
慢悠悠的快要晃到‘咂摸’时,林江南的微信来了,问我到没到地方,我一脚迈进咂摸的大门,给他回复“到了”。
“回头。”屏幕里迅速蹦出两个字。
我回头,林江南在我身后。
我俩找了个温暖安静的角落坐下,点了菜,我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后豪气干云地比划了一个剪刀手,“再来两瓶青岛!”
“四瓶。”林江南改了我的单。
我侧目看他,“你没开车?”
“知道要来酒吧还开什么车。”他把围巾摘下来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下子严重到要辞职的地步?”
我原本挺直的身板往下颓了颓,叹口气,“还不就是曹晖那些破事。我以前真的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自从重逢了曹晖,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祥林嫂一样。”
“那倒不是,祥林嫂总说那一两件事,你这里是挡不住曹晖花式作妖,总有新素材。”他笑了笑,给我倒了一杯热乎乎的茶,“其实我也很想吐槽他,他总占我便宜。”
我表情一变,眼眉差点挑到发际线里面去,林江南浑然不觉,继续道:“老让我给他带早饭,从来不给钱。”
“哦,那真的很过分。”我说。
我真龌龊。
服务员送了啤酒上来,我和他各拿起一瓶,然后抬手相碰。酒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仰头灌下啤酒,冰爽从喉咙一路滑·进胃里,满口麦香。我把酒瓶顿在桌上,叹道:“爽。”
他笑,“来吧,说吧。”
我撸起袖子,把今天公司发生的事跟林江南说了,他听得很认真,但也没耽误了吃。我这一肚子牢骚吐出去,换了一肚子啤酒进来,觉得痛快了许多。
人心里爽快了才愿意客观,至少我是这样。跟林江南说完这些后我瘫在椅子里,自嘲道:“也是怪我自己笨。你说那个钱包反正我要寄走,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我非得扔到前台去搁着,还非得写收件人是曹总曹晖”
“人心险恶。”他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我点头,但他话锋一转又道:“人心险恶又不是你的错,你自责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不是?”我问林江南,也算是扪心自问:“你说我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我怎么能活的这么单纯呢?”
他抬眼看我,“你是自省呢?还是在夸自己?”
“你觉得呢?”
“夸自己。”
“对三十岁的人来说,单纯这词可不算是夸。”
他放下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来擦了擦嘴,似是不以为然地说:“我妈一辈子都挺单纯的,也没什么不好。”
“你这么说,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我呵呵地笑了两声,夹菜,“你父母都在西安呢?”
“我父母都不在了。”
我一筷子戳到盘子里,觉得手都僵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好在他并未停顿,继续道:“谁说年纪大了就一定要成熟世故呢,心地纯良不好么?”
“没经过风浪的单纯就是傻,经历了风浪依旧单纯的,才是心地纯良。”我说道,“傻乎乎的单纯和赤子之心是两回事。”我耸耸肩,笑了起来,“可能我活到现在都比较顺,所以,我就是傻。”
“干嘛这么说自己。”他拿起酒瓶子来跟我碰了一下,“谁长这么大没经历过点事,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身上感受不同,风浪都是自己定义的。单纯善良就是单纯善良,不是傻。”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心大?”
林江南也想了想,随后笑道:“经你这么一总结,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谢谢啊,就当你是夸我了。”我再次举起酒瓶。
我的酒已见底,他的酒已干,于是站起身来说去趟洗手间。我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玻璃上映出的是我自己的脸。很普通的、一张年届三十的女人的脸。
我对自己露出一个单纯善良的笑容,又觉得很没有意思。通常来说,一般是实在没什么可夸的了就会夸气质,连气质都没得夸了,只好说善良。所以,我这是被林江南给发了一张好人卡吗?
我既没有许亦静的泼辣自信,也没有林絮的温柔贤淑。我不会堕·落,但也并不努力;我还算独·立,但又做的不太彻底;我不难看,但也没多漂亮,我不胖不瘦,不穷也不富。
我这三十年只活出了两个字——普通。但我是个好人。
哈哈。
“走,换个地方。”林江南回来了,没有落座,直接拿起了外套。我也跟着站起来穿衣服,想招呼服务员结账。
“结过了。”他说。
“搞这么庸俗吗?还抢着去结账?”
“我不庸俗就得你庸俗,所以还是我来吧。”
“那一会儿喝酒我请。”我伸出手指指着他,“你不能再庸俗了。”
“行。”他的手从大衣袖子的钻出来,直奔我的指尖一戳,“成交。”
夜色已浓,南锣鼓巷里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外面不知道何时起了大风。北风从巷子的一端呼啸而入,留下一串嗷嗷的叫喊声,再从另一端呼啸而出,就像个通风管道。
我失策了,穿了一件没有帽子的羽绒服,现在脑袋暴露在风里,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我低着头,用天灵盖顶风行走,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只王八,可以把头缩进胸腔里去。
正顶风埋头走路时,忽然头顶一暖,一个暖融融软乎乎的东西兜头向我盖了下来。我抬头,见是林江南正把他的围巾往我头上罩,我拦他:“没事,你戴着吧。”
“我有帽子。”他没理会我的拒绝,坚持把他的围巾从我头顶盖下来,然后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圈,又在我下巴处打了个结。
他的围巾挺厚,所以那个结有点大,塞不进我的下巴底下,他一松手就自动跳上来兜在了我的鼻子上。林江南再拽下去硬往里塞,差点给我推了个趔趄。
我赶紧把手从兜里伸出来,“我自己来。”
把围巾整理好之后我觉得舒服多了,像僵尸回了魂,浑身柔·软温暖。我问林江南我现在什么样,是不是很搞笑,林江南端详片刻,说:“好像个安卓机器人。”
鉴于温度太低风太大,我和林江南没有走的太远,随便找了一家叫“载巷”的酒吧钻了进去。这酒吧里有歌手驻唱,虽然不是周末,但一楼也几乎坐满了,我俩顺着小楼梯上了二层的阁楼,楼梯太窄、天花板太矮,以致林江南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脆脆的一声响,连歌手激越的歌声都没能盖住。
我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他在旁边的空座坐下来,然后在他头顶摸了摸。
“没破吧?”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没有血。
“没破。”
“会不会蛛网膜下腔出血?”
他捂着脑袋仰头看我,哑然失笑。我也笑道:“前几年磕到头后自己百·度来着,百·度完了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嗯,我算也是经过风浪的人。”
“亏你记得住。”他捋了两下头发,不再管自己的头。酒吧服务生过来问我们喝什么,我点了一杯长岛冰茶,林江南还是要的啤酒。
“长岛冰茶不是茶。”林江南提醒我。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