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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天地是一座不断运转的大熔炉。

造化便是工匠,阴阳便是炉火,世间万物都是被治炼的铜胚,轰轰烈烈,无休无止。”

这句话中蕴含的气魄太大!

以至于让人动容、让人战栗、让人胆寒!

无数人睁大了眼眸,一瞬间连呼吸都屏住。

甚至有人恍惚间如登天梯,脑海中如空明一片,缺又像是浑浑噩噩身陷泥沼。

这是悟道了,从这句话中得到感悟,心灵与修行都更上一层楼!

白家的少年公子与他的父亲闭合双眸,他们是第一个悟道者,白家这等庞然大物的底蕴实在非凡,一老一少皆有过人的天资。

另一边,秦川眸光闪动,恍惚失神,一旁秦家少年望向自家叔父的眼眸里满是艳羡,他也想要悟道,进入这样玄之又玄的状态,奈何天姿与机缘都有限,只能空空艳羡而已。

当然还有寻常人,一个接上一个。

有八旬老农,手上的锄头咚一声脆响砸在地上,他原本浑身上下尘土飞扬,此刻却忽然神光灿灿,有如天上仙君临世。

有穿金戴银的肥胖富商,脸上的笑容忽然不再市侩,而是端庄典雅,如菩萨稳坐莲花台。

更多的是少年,他们是最锐意革新的一批人,有那种吞食天地的伟岸气魄,此刻一个个福灵心至,沉浸在悟道中,那样的表情像是婴儿时沉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又如徜徉在让人骨头都要酥软的无尽暖流。

众人的神情让陈道师心头大定,他不知什么是悟道,只当众人被自己的言语所感染,于是愈发慷慨激昂,精气神昂扬。

“这句话出自西汉贾谊的《鹏鸟赋》。”

贾谊,西汉著名的文学家,甚至有人将之与屈原并称为“屈贾”,是中华文明里众多璀璨的流星之一。

陈道师话音落下,台下众人顿时悄声耳语:

“西汉,那是什么地方?听说往西穿过古老森林有一座汉土,西汉……难道便是西边的汉土么?”

“贾谊……我还从未曾听说过这位人物,能说出这等“道语”,恐怕至少也是通玄境界的大修。”

“道语”,便是引人悟道之语,某些气魄经天纬地的话语中蕴含非凡的奥妙与哲理,后世者见后心生感悟,便会更容易悟道。

这是每个大家族最重要的底蕴之一,甚至还要胜过财宝与法器,寻多闻名遐迩的名师也大抵收藏有传自前辈或祖先的道语,借此广收门徒,只传授给最看重的弟子。

然而寻常人入不了大家族的宅门,更没有资格拜入名师门下,这座世界上升的阶梯被封锁了,因此注定一部分人高高立在天幕,另一部分则浑浑噩噩,庸庸碌碌。

只有道师不同,那是于幽深黑暗中独自举着火把的人物,他开创一个时代,引领前所未有的浩瀚变革。

“这句话流传很广,气魄很大,立意却萧瑟,透着看透世事的豁然通达。”

陈道师娓娓道来,《鹏鸟赋》所描述的,是一只鹏鸟飞入了贾谊的庭院。

按照传说,这是不祥之兆,贾谊于是借此感慨人生之坎坷,生死之苦恼,一篇《鹏鸟赋》便大笔一挥,一气呵成。

非要说来,这篇赋其实并非是修玄论道之说,然而其中生死之间的哲思受《庄子》影响颇深,将天地视作烘炉更是伟岸的大气魄。

《庄子》之中。也有一篇名为《大宗师》,其中同样将天地作比于熔炉,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道师毕竟是教导四书五经的老师,他虽然自小便喜欢读各类杂书,但还不至于将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他人身上。

若是只因为夸父城人喜欢修玄论道,便将自己的本职弃之不顾,难免枉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陈道师试着将两者相结合起来,因此才未曾讲更妥帖、繁奥、大气磅礴的《道德经》、《庄子》等道家经典,而是选了一篇儒家大贤的赋。

而若是他当真开讲道德经……那才是要惊起千层浪。

此时此刻,一位位陷入悟道者终于醒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陈道师。

这样的目光让他心头微微一跳,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贾谊于这《鹏鸟赋》中所表达的,是于生死之间的哲思,既然生在这一座轰轰烈烈大熔炉中,偶然为人,又有什么值得贪恋?便是身死道消,也不必因此便战战兢兢、浑噩忧患。”

这是这篇鹏鸟赋所表达的思想,陈道师讲得恳切,只是落在众人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番味道。

“那位贾谊……竟然是勘破生死的大能!”

有人瞪大了眼眸,只觉得头脑发涨,浑身上下都战栗颤抖,他原本猜测这位贾谊至多是通玄境界的大修,那已经是极高的猜测,如今看来,后者竟然……竟然已经更上一层楼!

生死之境,那样的人物在整座夸父城历史上都少有,是足够镌刻在雕像上供万世传颂的圣杰!

“不愧是道师,一开口便是这样的手笔,他与那位贾谊是什么关系?为何能知晓那等存在的道语?那可是一位修行者最重要的隐秘!”

“他又为什么敢将这样的道语公之于众,难道便不怕生死境界的大修报复吗?还是说……那位大修,本就是他的后盾?”

无论如何猜测,他们的心头也只有感激,这是天大的功德,若是寻常将这样的道语公之于众,甚至足以入祠进庙,受千秋万代之供奉。

而道师不入祠,这并非是因为不及普通人,而是祠庙容不下这尊大佛,没有地方可以供奉道师这样的圣杰,大相国寺都要塌陷!

另一边,白家的少年公子呼吸急促,惶恐地瞪大了眼眸。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出自白家的非凡人物,一向以学识渊博而自傲,也曾公开讲道,有数百人围观。

也正是因此,他先前才会对陈道师心生怨恨,那是因为嫉妒,因为不忿,他是非凡的天骄,不甘心屈居人下。

无论是真正的道师还是如今的陈道师,他都只觉得鄙夷与妒忌,在他看来,只有自己才有资格担任道师,其余一切人都要靠边站,不够那样的资格。

“这句话中蕴含的气魄,我便是一辈子都不及……”

然而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与眼前这位少年相比,自己做不了道师,一辈子都做不了道师。

在他身后,那位白家族长神色前所未有地肃穆。

“这少年的背后,站着一位生死境界的大能!”

白家族长眸光犀利如鹰隼,遥遥看向高台之上悠然自得的少年郎,只觉得这位看起来清秀温和的少年浑身上下都藏着隐秘,处处都偷着不凡的味道。

“先是借用非凡手段,瞒过了夸父神像。”

“紧接着又搬出一位生死境界的大能作为后台……”

他深吸一口浊气,神色凝重而肃然。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你到底预谋了多久?十年吗?还是二十年。”

“陈道师……且不论你的真名是什么……”

他喃喃,开始思索,这位掌握白家权柄,整座夸父城万人之上的人物开始思索了,他一个念头便足够让天地塌陷,一句话便可以有上千人争相赴死。

随着他心意的流转,可以让整座夸父城都战栗。

他一根手指,便可以将眼前这位名叫陈道师的少年……压成粉碎。

在他思考的时候,那位名叫陈道师的少年脸上却依旧带着灿烂的笑,浑然不觉地继续讲道,他讲先贤的哲思,讲自己的所知所学,慷慨激昂,振奋雀跃,思想与智慧如海上的波浪般激荡。

他或许并非是道师,但的确是一位老师,倾心竭力、绞尽脑汁,要将知识的火种传递下去。

他的所知其实不多,尤其是按照现代的思想来看,许多地方都有局限。

虽然如此,他也在尽自己的全力,用尽每一份力气在脑海里思索,刨根究底,挖出每一句可讲的话,有用的讯息,他知道,或许自己的一句话便可以点醒一个迷途的孩子,或许多一个字便能让一位浑浑噩噩的人理解,豁然开朗。

他不在乎自己的弟子是谁,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聪明还是愚笨。

无需多言,他已经是一位非凡的老师了。

只是还不是道师。

至少现在还不是。

不是道师,便无法保护自己的性命,凡俗人的挣扎像是蝼蚁,辛辛苦苦堆积成山岳搬的战利品,会被他人一脚便踩成粉碎。

如今,他的性命,依旧由白家的老族长一个念头而定夺。

“不是时候。”

最终,白家族长轻轻摇头,给出这样的答案,这位中年男人如野兽般凶猛的目光渐渐闭合,脸上的皱纹耷拉下来,旋即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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