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鸿也推开房门时,恰巧看到举瓶倒药入口。她跑过去,一把打飞瓷瓶,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央谷未末已经将药丸咽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礼法尊卑,扯过央谷未末就要去掰她的嘴。
央谷未末用尽全力挣开桎梏,厉声斥道:“放肆!”
鸿也不管不顾,暴怒道:“这药不是让你自尽用的!你给我吐出来!”说着便又要去扯她。
央谷未末侧身躲开,终于怒极嘶吼道:“你先前怎么不来!烁郎已经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鸿也此去西凉,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好在顺利寻得蛊虫,回城时还以为能来得及。她皱眉问道:“皇后内力不俗,加之有我的药压制,至少也能撑上半旬,怎么这么快毒发?”
“他之前五六日都未曾服药。”央谷未末怒后,便有些颓然。
鸿也向来最讨厌这种不听话的病人,医者千辛万苦的去治病救人,结果人家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她甩袖欲走,可最后还是敌不过身为医者的执着。即便是人已经死了,也总归得问清楚前因后果。克制住怒意她又冷声问:“皇后何时没有气息的。”
“刚刚。”
闻言,鸿也又一惊,连忙走向床边,俯身抓起商牟烛词的手,两指按住脉门,片刻,终于稍微松了口气,亏得方才多问了一句。她转身朝央谷未末道:“皇后心脉未彻底停止,许还有救。”
央谷未末瞬间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他还有救?”
“只是能暂时保的住心脉罢了。他毒侵五脏,气息全无,几乎油尽灯枯。以蛊虫驱毒本就风险极大,这下更甚,能不能活还是两说。”鸿也如此说着。
世人都以为所谓神医之神,便是能从阎王爷手中抢人。可为医者,却不信鬼神,鸿也从来就不觉得世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事。那些被医活的“死人”,都不过是如商牟烛词这般,虽气息断绝,心脉却没断。
只不过医道之艰深如一座巨大山峰,大多数从医之人穷尽一生辛苦攀登,到最后也只不过是到山腰处便止步,终归不能登高望远,进而得已探查的到人之本身的许多玄奇真相。而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全然是因为其家族世代为医,不断探索,积累传承。
鸿也动作不停,一手成掌按住商牟烛词心口,另一只手如寻常大夫看诊般搭在他左腕脉门,将己身内力灌注到对方体内作为牵引,使其气机得已重新循环往复。瞥见央谷未末仍旧呆立在原地,便不耐烦道:“愣着干嘛!让当归把我的医箱送来,这期间,我不出声谁也不准进来!还有,你赶紧去把药给我吐出来,我就算能救得了他,也救不了你!”
央谷未末此刻哪有心情去计较什么身份地位,听了吩咐,一路小跑着出门去找当归,完全忘了其实她只需要遣人去就好,更是显然没听到鸿也之后的话。
而在此期间,鸿也不断为商牟烛词导引气机。
事有两面,物分阴阳。习武一途,亦分两种,谓之伤人,谓之救命,鸿也所习自是其二。练己之体魄,养气万千,自然在诊断时可见微知著,不出纰漏。便是她家族卖命帝王家,却得已保得沿袭世代的根本所在。
也幸而她修习过此道,加之商牟烛词本身也是内力雄浑。这才有机会打开他之前刻意关闭的周身窍穴,令其经脉逐渐自行运转起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在他体内气机彻底恢复之后,鸿也收回按住他心口和脉门的手,没好气的对门口喊道:“当归进来!”
为什么没好气呢。是因为她发现,其实以商牟烛词本身的内力,就算不喝她的药,想要将毒素压制住两三个月都不成问题。她之前没发现,大概就是因为当时在驿馆为他诊脉时他就已经故意关闭了大半窍穴,导致内力无法连贯的往复循环。到现在却干脆一窍都不开,这不是一心找死么!
当归早已候在门外,听到声音,马上推门入室。鸿也接过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卷不大的针袋,展开,里面不似寻常针灸所用的那种动辄几十几百的银制灸针,而是只有九枚大小不一的金针,依次排列。
“一会儿他会吐血,你看好,不要让血回呛。”说完,鸿也屏气凝神,抽出最前面那枚最大的金针,将内力灌注其上,之后精准无比的刺入商牟烛词的合谷穴。其后又极其快速的分别依次针刺内关、风池、神阙、气海、阳陵、三阴、涌泉七穴。最后一针,也是最小的那一针,则直扎脉门。
第九针刺入的瞬间,商牟烛词果然猛的咳出一口污黑的血液。当归早有准备,赶忙用布巾接住。
做完这些事,鸿也起身走出内室,径直朝央谷未末而去,在央谷未末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前,先出声不悦道:“以他的内力,即便无需服药也至少能将毒压制住两三个月,根本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可他却自行封闭窍穴,任由毒素蔓延。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你让我怎么救!”
这一句话,直接将央谷未末激动之情打消大半,她低头沉默许久,才颤抖问道:“他怎么样了?”
“气息已经恢复了。”鸿也板着脸道。说着,二话不说伸手抓住央谷未末的手腕,两指搭在她的脉门,没一会就怒道:“我不是都告诉你去把药吐了么!你想什么呢!”
央谷未末此时满脑子都是她刚才所说话,也不理会这茬,坐回椅子,一言不发。
“我真是要死了!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应该把药给你!”鸿也气的在原地直转圈。
她本来以为,央谷未末已经把药吐了出来,给她把脉是想看看她服了那药之后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谁曾想这下倒好,刚救活一个不要命的,马上又来一个。
鸿也怒极反笑道:“依我看干脆也别给他驱毒了,正好你俩一起死。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金针都拔出来!”
“别!”央谷未末听到她这么说,一把拉住要往内室走的鸿也,急道:“我这就去把药吐出来!”
“吐个屁!都吃下去快一个时辰了,早都化净了!”鸿也真的要被这个皇帝陛下气疯了。
“那就别管我,先去救他。”央谷未末道。
“我最基本的职责首先是保帝王身体无恙。”鸿也却道。
她一生至此服侍了两任帝王,而上一任帝王,也就是央谷未末的母皇允玥,在她接管这个职责之前就已病重,她的母亲也是因此才引咎自尽。所以,她绝不会让央谷未末就这么死了。一定要趁着此刻将她体内还没开始发挥作用的药性逼出来,再晚恐怕就真来不及了。可她刚刚为了救商牟烛词,那点本来就不太多的内力几乎耗尽,根本无法做到。若是现在这里有谁能做到的话,便只有……
想到这,鸿也突然匆匆往内室走去,边改口说:“那就遵照陛下的意思,先救皇后殿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