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4章

午饭就在院子里吃,桑吉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收,摆上碗筷便成了餐桌。

桑吉妈妈做了藏式包子,和一般的包子不一样。它是淡黄色的元宝形状,看起来像个开了口的饺子。里面是小块的牦牛肉,很香也很瓷实。

桌上摆着一大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自制老酸奶和一大盆米饭。

桑吉抱着个空碗挖了一大勺米饭和一大勺酸奶,拌在一起低头吃得欢快。

顾朝曦第一次见这样的吃法,睁大了眼睛悄声问谢睿:“这样,好吃吗?”

这人自然而然地就着桑吉挖进他碗里的米饭和酸奶搅拌,动作不快不慢,和对面吃得狼吞虎咽的桑吉形成鲜明对照,看起来更具有客观意见的参考价值。

谢睿对上她的眼睛,看了看手下的酸奶拌饭,思忖道:“还行。”

桑吉“啧”了声,把酸奶和米饭推到顾朝曦面前:“问什么,尝尝不就知道了?”

她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小筷子沾了酸奶的米饭盯着看了半天。晶莹饱满的米粒和浓稠丝滑的酸奶,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东西。

这,能好吃?

顾朝曦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把米粒送进嘴里。

浓郁绵密的酸奶味道很厚重,弹性十足的米粒像夹杂在其中的没有味道的果粒。一开始入口觉得很奇怪,吃着吃着又觉得莫名和谐。

谢睿看着她一张小脸从紧皱到放松,像即将赴死的壮士忽然发现对方子弹打偏了的惊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样?好吃吗?”

顾朝曦用力点头,一双圆眼睛亮亮的,仿佛闪着光:“还行!”

谢睿扬了下眉,自然拿起桌上属于她的那只木碗问:“那要再来点吗?”

顾朝曦看着他的动作,弯了下眼角回答:“好!”

她忘了德吉的嘱咐,不知不觉又吃下了一小碗米饭。

桑吉妈妈塞了个包子给她,一张慈祥而温和的脸带着笑意用藏语说了些什么。

顾朝曦听不懂,抬起手肘戳了戳谢睿:“桑妈妈说什么?”

“她说……”谢睿单手抵在腿上,朝着她的方向压了下身子,“想不到你这么瘦,居然这么能吃。”

印经幡的桌子原本就不大,一群人围成一圈吃饭便显得更小了。

谢睿倾身时,隔在他们之间的阳光被藏进他的眼里,残留的温度却留在阴影里发酵。

顾朝曦抓着筷子的指节突起,脑子里词汇量枯竭到只够蹦出一句:“你瞎讲!”

她只吃了两个包子加一小碗酸奶拌饭,怎么算得上能吃呢?

“嗯?被你看出来了?”谢睿微微直起身,勾着眼睛笑,“桑吉阿妈说你太瘦了,叫你多吃点,别客气。”

顾朝曦瞪了他一眼,扭头对桑吉妈妈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阿姨您做的包子太好吃了!我肯定要吃很多的!”

她说完,用手肘撞了下谢睿的胳膊道:“翻译。”

“嘶……下手这么狠?”谢睿垂下眼眸笑着揉了揉胳膊,用藏语把顾朝曦的话重复了一遍,哄得桑吉妈妈又往顾朝曦手里塞了一个包子。

此时正是晌午,他坐在阳光里撑着头,眉眼斜斜地看向她,睫毛的阴影打下来,是一种放松又舒服的姿态。

顾朝曦用力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吃的多,力气自然大。”

桑吉捧着碗悄无声息地哽了下,继续埋头吃他的酸奶拌饭。

桑吉爸爸是个文静的性子,慢吞吞吃完了饭,便走到屋子大厅去画唐卡。

大厅的地上摆满了各种色泽浓郁的颜料。有的装在碗里,有的放在研磨钵里。林林总总,琳琅满目。

顾朝曦把包子往嘴里一塞,也拿着相机跟过去。

唐卡是藏族文化中一种独具特色的绘画艺术形式,通常以明亮浓郁的色彩勾画出神圣的佛像。

整个画面恢宏大气,又精细到经得住无限的放大和细看。

每一位唐卡画师作画时都需要极其的静心与细心,这一过程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修行。

桑吉爸爸新开了一幅画稿,画布很大,直接挂在墙上。底稿已经打了一半,一个浑身缠满彩带的菩萨端坐在莲花台上,俯瞰众生。

她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许久。趁着桑吉爸爸停笔的空隙,小声问道:“叔叔,您画完这一整幅画要多久?”

桑吉爸爸抬眼看了下院子里的桃树,缓缓道:“等窗外的桃花开上三回,就画好了。”

顾朝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积雪还趴在枝头。但就着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叫人轻易便想到了枯木生春,粉意满园的样子。

而后便是花落、雪落、花开、雪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画便在这样静默而平淡的日子里一笔一划地成了。

“小姑娘。”桑吉爸爸收了视线,笑着问她,“你要不要也来试着画画看?”

顾朝曦愣了下,回道:“我不会画画。”

她爱摄影,但鲜少动笔,上一次认认真真画一张画还是小学美术考试的时候。

桑吉爸爸却已经俯身从案桌里找了块画布出来装在架子上说:“不会没事儿,叫谢睿那小子教你。”

“谢睿?”顾朝曦有些惊讶。

“是啊,这小子小时候跟过我一段时间,说起来也算我半个徒弟吧。”桑吉爸爸又挑了根称手的画笔出来,递给顾朝曦。

“怎么是半个?我以为是一整个儿呢。”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手里的画笔便被人拿了去。

宽大的藏袍划过她的指腹,微微粗粝的质感和他的指尖十分相似。

桑吉爸爸低“嗤”了声,道:“就学了点皮毛,能算你半个就不错了。”

“行,我是半个徒弟,你是整个师傅。”谢睿转着笔笑了下,搬了把椅子放到顾朝曦身后,“想画什么?”

她环顾四周,挑了个最简单的图样:“莲花吧。”

谢睿眼神微动:“你确定?”

“嗯……”顾朝曦被他瞧得虚了下,再次看了眼四周各色繁复的图案问,“莲花……很难画吗?”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好像是最简单的了啊!

“不难。”谢睿噙着淡笑摇了下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旁边,一条腿搁在画架边上,侧着身子打底稿。薄唇轻抿,眼神专注,鼻梁和下颌线条分明。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便画出了莲花的雏形,果真是不难。

接着,他从满地颜料里找到白色的那一碗,连同画笔一块儿交到顾朝曦手里说:“上色吧。”

顾朝曦伸手接笔,轻快道:“好。”

谢睿握着画笔的末端,用了点劲儿,对着顾朝曦的眼睛补充道:“上25遍。”

“……”顾朝曦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谢睿屈起食指敲了下颜料碗,解释道:“白色是最难呈现的颜色,为了让唐卡有最好的效果,画师一般都得上25遍色。”

顾朝曦:“……”

她接了笔,整个下午都沉浸在“数数”中,等她终于将25遍颜色仔仔细细地上完,再为荷花添上枝叶,屋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暖橘色。

谢睿坐在她身边靠着椅背假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直直地连成一片,叫人妒忌。

顾朝曦屏了呼吸,悄悄抬起手想要扯下一根来。

尼玛突然从房厅门口跳出来叫她:“顾姐姐,我阿妈叫我来喊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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