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这件事你别管。”墨深与他妈对视,冷意在眸子里蔓延。
甄茹女士被冻了一下,可这到底不是小事,她又铆足劲。“什么叫我别管?你说你到公司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端茶倒水吗?我儿子养着你就可以了,你还瞎折腾什么!”
墨深蹙起眉,倏地对她的观念很反感,甚至背脊生寒。
他似乎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先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内心其实想出去工作,想融入社会,曾几何时他也这么单方面地认为,自己养着她就好了,又不是养不起。
可如今设身处地,他成了被豢养在家的安苏,一下子变得感同身受起来,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身而为人却被抹杀价值的屈辱,是通过十多年刻苦学习而储备的知识和技能生生被废弃的不甘。
没有谁想这样活着,又这样活生生被杀掉。
他身形一震,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许久才缓过神,倏地盯着安苏,睫毛颤了颤,抿了抿嘴唇。
从前的他,或许……像一个凶手。
“妈,你也是一个女人,你又何必为难我。”墨深说,当然,这个‘我’,指的是安苏。“女人的价值又不仅仅是在家里相夫教子,现代社会的女性完全可以胜任任何工作,我有学历、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去公司上班?!”
“如果是为面子,那大可不必,据我所知,相熟的几大家族里正常上班打拼事业的不在少数,远了不说,近的,我大嫂就在安氏集团担任要职,最近是因为临近预产期才暂时放下工作,安家没有一个人说她不体面,外界的也没有一个人说她丢了安氏的脸。”
“偏偏你会这么认为,不过是因为你自己自惭形秽。”墨深就事论事的语气说着,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对他妈怀着一种怜悯,很多时候都会有些迁就,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错分明到不近人情。
披着安苏的马甲,连自己妈都怼。
安苏忽然在想,过去如果没有常乐儿从中作梗,落下不少误会,或许她也不会那么惨,明明他挺辩是非的,就是眼瞎了点儿。
咦,不对,他对安家这么上心的吗?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什么上心不上心,两家好歹有商业合作,清楚一些高层的动向也无可厚非。
甄茹女士被怼得哑口无言,盯着她愣愣的。“你……你……”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
安苏看戏差不多了,终于出声:“妈,你早点回去休息,让安苏到墨氏是我的决定。”
“我的决定,自然有我的道理。”
见甄茹女士稍稍缓过神,又多问了一句:“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二叔还是常乐儿?”
甄茹女士噤若寒蝉,半句话不说了。
不说她也能猜到,墨林和墨深的父亲老早就闹掰了,那些年斗得狠,本就结了怨的,墨深他妈恨他恨得要死,不可能和他有牵扯,也就只可能是常乐儿。
而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问给她听的,而是在提醒墨深。
你看,你的乐儿又告黑状了。
你就说吧,婊不婊。
果不其然,墨深蹙起眉,表情沉下来。
当年墨林趁着墨深父亲去世,趁虚瓜分墨家时就联合了外人,他是最厌恶外人插手墨家事务,这一点算是他的一个雷区,谁踩谁阵亡。
安苏不再多说,大长腿轻松地迈着上了楼,到楼上瞥见甄茹女士已经离开,估计今晚睡不好了,身为女人安苏其实也同情过她,真的,她自己父母健在,每每看到父母感情和睦都会感到温馨,有时候看到墨深他妈形单影只,就觉得有几分可怜兮兮。
最开始嫁到墨家,她是真心想当个好媳妇,陪陪她的。
可惜,到底甄茹女士眼睛也瞎过,动了手术用了常乐儿姐姐的眼角膜,有这一层关系在,她对待常乐儿比对这个儿媳妇亲近多了。
分量到底是不一样的,常乐儿眼药上得好,她和婆母的关系越来越差,慢慢也就死心了,还刷她什么好感,又不是什么太皇太后,谁还不是个小公举呢。
安苏现在借着墨深的身体,像是找到了某处绝佳的隐蔽处藏起来,逃避这些现实的问题,她现在可以当一个旁观者,看着她们随便作,她只管看戏,到精彩处还能捧场地鼓鼓掌或者笑一笑。
和墨深向左向右,分开走。
她进了主卧,墨深去了次卧,这次墨深先回头看了看她,见到她毫不回头地关上了门,将他隔绝在外,他站在次卧的门口愣了愣,忽然产生一种冲动,他想过去,到那边的门里去。
可惜,他终究是个克制的人,这种念头冒出来又压了下去,手掌握紧了门的边沿,砰——的一声关上,变成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身体交换变成最后的交集。
他有一点慌。
莫名的,慌。
安苏回到卧室,羞耻感爆棚地蹲了一会儿卫生间,然后洗漱,洗澡,换上睡袍,躺上床,跟随生物钟的指引闭上眼睛,睡觉。
夜半,似乎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然后是淅沥沥的雨声,她辗转醒了,电闪雷鸣,光影透过窗帘的缝隙闪烁,衬得室内或明或暗。
卧室的门忽然打开。
她半梦半醒间坐起身,原本是背对着门侧着睡的,现在扭过身望过去,一眼看到晦暗莫名的闪电光影里,门口站了个人影,穿着象牙白的睡袍,脸上的表情冰冷到阴郁。
可怕。
安苏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伸手啪嗒开了灯。
灯光亮了。
看清是墨深站在那里,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表情绷着,像是下了一场雪。
“你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
“我……肚子疼。”墨深捂着小腹,声音罕见地有点委屈。
安苏拿起手机瞧了瞧日期,算了算生理期,暮地盯着他,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