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师在上面发试卷,唐夏佝偻着肩膀,拿着块橡皮擦得起劲。
旁边的王祎泽吃惊,压低声音问她:“你干什么啊?”
“你同桌写了一桌子的小抄,我不擦难道等着老师来抓我啊?”反正韩誉已经作弊不了了,唐夏现在说出去,也无所谓了。
邹子妤转过头来,见女孩猫腰躲着老师,咬牙死命把小抄擦去,不免好笑。
幸亏韩誉长得高,坐唐夏前面几乎能将她全部挡住,否则她这么大的动静,早被发现了。
少年的椅子被后面女孩擦桌子的动作给撞得一摇一摇的,嫌弃地侧头道——
“你能不能消停点?”
唐夏气得跳脚,“要不是你,我这橡皮还省了呢!”她瞪他,恼到不管不顾,砸了韩誉脊背一拳。
少年眉头突突地跳,似没料到唐夏胆子大到会跟他动手。
“唐、夏。”韩誉一字一顿。
罗老师反手拍讲台,“后面的人,讨论什么呢?”
唐夏一惊,怕被看到小动作,吓得不敢吱声。
韩誉冷哼。
试卷拿到手里,唐夏便赶紧抬起胳膊压在上面,把没擦完的小抄给死死遮住。身边的同学已提笔开始答题,教室里瞬间一片安静,只余下唰唰唰的写字声,间或夹杂翻试卷的动静。
唐夏抹了抹额头的汗,努力平复心情。
她本来就将知识点忘得一干二净了,再经历刚才换座位的惊吓,此刻脑袋里空空如也,一点东西也憋不出来。
唐夏斜眼拿余光看旁边的王祎泽,他已经做完了半面的选择题。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试卷,白花花的,只有最上头工整秀气的姓名班级学号,写得瞩目。
唐夏欲哭无泪。
罗老师有绕着班级巡视监考的习惯,尤其还喜欢站在最后面。那种纵观全场的掌控感,哪怕一丝一毫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作为班主任是十分享受的。
不过苦了唐夏,如坐针毡。
她没有作弊经验,老师离得近,自然慌张得不行。想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可怎么也做不到,一举一动都十分不自在。
其实以前傅寒教过唐夏的。
他说作弊的时候只要遵循两句话原则就可以了。
第一句:敌不动我不动。
第二句:敌一动我乱动。
当时的唐夏嗤之以鼻,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压根儿没记在心上,因为她觉得自己还没差到需要作弊的地步。
然后现在唐夏悔得要死。
老师这门职业,似乎拥有着天生的敏锐感,谁交头接耳,谁贼眉鼠眼,都能一下子看出来。
所以罗老师现在定定地站在唐夏身边。
女孩如临大敌。
她攥着笔,掌心里霎时就出了一层热汗,酥酥麻麻,一点一点浸湿着手下的试卷。
看着她几乎空白的卷面,罗老师蹙眉低道:“为什么不做?”
同桌王祎泽扫了唐夏一眼,须臾又专注于自己的考卷。
女孩抿唇,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太会……”
罗老师不赞同,“这些全都不会?”她伸手,一边说一边就去抓唐夏的试卷,“那你也不能死磕着耗时间啊,先做反面的题。”
唐夏刹那间被惊得白了脸。
苍天啊!
这试卷一翻还得了!
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抄岂不是得吓死老师!
唐夏赶紧想阻拦,奈何罗老师的动作快,她也实在不敢真的去拦,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试卷被罗老师拿起,现出桌上如芝麻般大小的铅笔字。
那一瞬间,唐夏是魂飞魄散的。
她没胆量抬头,但从罗老师拿着自己试卷没有放下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已经发现了桌上的小抄。
老师应该气得不轻吧……
唐夏想,毕竟她似乎隐隐听到了头顶,那极力压制的剧烈喘息。
以唐夏为圆心的周围一圈同学,渐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罗老师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走呢?
王祎泽咬着笔杆子,偷偷打量一眼老师的脸色。
结果吓得他赶紧低下头去!
乖乖,太可怕了!
黑无常也不过如此!
罗老师的确很生气,眉头拧得足可夹死一只苍蝇,面沉如炭。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印象中虽然不够聪明,但还算乖巧老实的唐夏,竟然会做出作弊这种事!
自己带班不过一星期,就有学生如此挑衅校方制度,传出去她这连续三年的优秀教师,还要不要当了!
罗老师努力控制情绪,决定暂时冷处理,待课间再好好教育这学生。
思罢,她沉道——
“唐夏。”
女孩脊背一僵,仿佛被审判。
“拿着你的试卷,去讲台上做。”
唐夏愣,张口想解释,可忽然又觉得这时候说什么老师都不会信的,没办法只能认命,接过试卷后,无奈而委屈地上前。
身后几十道目光同时集中在她背上,灼热到这短短的距离,却令唐夏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她像个监考官一样坐在讲台上,一人面对台下三十九个同学。
以及坐在她座位上的罗老师。
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唐夏眼眶微微红了。
她现在就跟在古代犯了错,游街示众没什么两样。承受或同情或讥笑的目光,像凌迟一般痛苦折磨。
韩誉却在此时缓缓抬了眼。
少年的明眸一反平日的深邃,此刻瞧着竟无端清亮。隔着几排座位,他直直地看过来,触到女孩泛红的眼圈时,忽然有片刻怔忡。
唐夏不想让韩誉看到自己的窘迫,四目相对后,她快速低下了头。
不争馒头争口气,再怎么样,也不能让韩誉看她的笑话。
那场考试,是唐夏学生时代经历的,最煎熬的一场考试。
应该也是人生最煎熬的两个小时。
考试结束铃打响,台下的同学纷纷放下笔,试卷往前传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落在唐夏身上。
那般直接而赤裸裸。
像一支支削尖的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将她的自尊刺了个四分五裂。
唐夏一口气憋在胸腔处,整个身子僵成了木头人,直到罗老师把试卷收好站上讲台,她才如行尸走肉一般起身,准备回到自己座位。
“唐夏,你跟我去趟办公室。”
罗老师眯起眼睛,声音凌厉。
正在收拾文具的韩誉,闻言看向讲台。
那个女孩垂着脑袋,跟着老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