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2章

好在周围并没有侍从看到沈颂齐刚才的失态。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她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柔和下来,“我正要到东宫去看望嫂嫂和小侄子呢。”

“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她问。

她好像仍旧是从前那个娇憨不知事的少年公主,几乎让太子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一场错觉。

不过,他并没有点破这一点,而是顺着妹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一边轻笑了起来:“这倒是不巧,宫外递了消息说岳母身上不大舒服,我才向母亲说明送了她回去。皎皎晚了一步。”

顿了顿,他又说:“只是正好有事。”

这是在说自己过来的原因。

周围的宫女内侍们早就恭顺地俯身行礼,太子微微颔首,示意免除这些繁琐的礼节。他身份尊贵,更是容貌俊朗,气度不凡,在场的人没有大胆敢于直视的,纷纷低下了头。

只有沈颂齐仍旧站在原处,面上带笑,扯着太子的衣袖,视线自然地和他对视。

她有些遗憾:“这样啊。”当然,仍旧是那种温文尔雅含笑垂眸的样子。

明慧郡主却上前挽住她的手:“我这却有一件事正凑巧:城外正设踏青宴,昭华不如和我一起同去?”

明慧郡主是个很聪明的人。

她的言辞很快使得几人之间的氛围重新归于和缓,话题也就转到了踏青宴上:

沈颂齐神态恹恹,还是打起了一点精神问:“还有谁要过去?”

明慧郡主的动作不易察觉地一顿,却仍然笑意吟吟:“还能有谁,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老早就看腻了。昭华,咱们只不理他们,那才自在呢。长庆寺的素斋最好,那里也叫人备下了,你窝在宫里那么久,少不得出去走走发散发散。”

沈颂齐瞥她,嗔怪地哼笑一声,拉长了声音说:“我说怎么,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周王被他们有意无意地落下,心里十分恼怒,不由露出了一种嫉恨的神色。

沈颂齐“恰好”在这个时候看向了他,亲亲密密唤着“三弟”的含笑声音也戛然而止,一时好像怔住了一样。

周王这时候才发现不对。

他有些惊惶,不安地时不时抬眼看太子。

气氛变得冻结起来。

明慧郡主拉了拉沈颂齐的手,似乎什么也没有感觉到,照旧兴致勃勃地说着踏青宴上的事情。

她的掌心很柔软,手指纤细修长而白皙,是只有养尊处优的人才能养出来的手。

但明慧郡主却只觉得心惊胆战。

因为那双手实在太过于冰凉,像是冰雪雕琢成的手,没有一点活气。

“罢了。”她佯装恼怒,背过身说。

沈颂齐只笑着假意要推她:“只你作怪!”

“哥,我走了。”沈颂齐一边又唤太子道。

“那么,我就随昭华先行一步。”明慧郡主向太子微微俯身行过礼,才和沈颂齐一起走远了。

等到两人身影消失,太子脸上的笑容才忽然淡去。

他对待周王却仍旧是那种和煦的态度:“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别叫杨夫人担心。”

沈颂齐望着远处的屋檐失神,明慧郡主跟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却忽然开口:“漠北汗国想要求娶一位公主。”

明慧郡主飞快地抬眼看了她一下:“陛下慈爱,自然是以宗室女出降,昭华殿下又何必如此忧虑?”

“可若是他要许嫁的是一位真公主呢?”沈颂齐忽然转身,视线直直落在明慧郡主身上。

“父亲要的,是真真切切维系两国和约,好让边地百姓至少过一段太平日子。”

“没有别人。”

后者心情复杂,几度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手指却紧紧攥住了裙摆,垂下了长长的眼睫,不敢和她对视。

“哪里就到这样的地步?”

明慧郡主近似喟叹一样轻轻说,勉强扯出了一个微笑。她明白自己在逃避,却实在不愿认清这个事实。

“陛下怎会那么狠心呢?”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她又说了一遍,却再也难以继续下去。

面对沈颂齐沉沉的目光,明慧郡主下意识垂下了头,莫名地感到畏惧,伴随畏惧而生的却是恭敬。

那道平静、甚至称得上柔和的声音从身前不远处传来,沈颂齐仿佛感到格外疲倦。她的声音很轻,却沉甸甸落在明慧郡主心上:“边地、乃至于中央的兵,到底多少尚有一战之力?”

明慧郡主急声叫她:“昭华殿下!”

这是个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倘若这里站着的换一个人——不是梁帝的爱女昭华,而是郑王、周王乃至于太子甚至皇后妃嫔群臣,消息走漏出去,迎来的只会是腥风血雨,甚至可能是覆盖朝野上下的大清洗。

但现在,问出这句话的,是沈颂齐。

她占据了天然的地位,又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优势、当然也可以说是缺点:

昭华公主,毕竟只是一位公主。

皇帝并不会疑心她,而这个身份又给了沈颂齐能够进一步接触的可能。

可是……答案又如何呢?

明慧郡主并没有回答,或许是因为结果已经彰然揭示了。

“军政竟糜烂至此。”

沈颂齐的声音很轻也很低,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在胸腔中作祟,酝酿着苦涩和酸楚,但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夕阳沉沉落下,如同天穹云端上有人趁兴秉烛西游。

于是太阳的余晖也落下了,黯淡的霞光照亮沈颂齐苍白的脸,她的眼睛格外得明亮,像是火焰在熊熊燃烧。

“那么,明慧,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做才能在漠北保全自己的性命?”

“昭华殿下难道就不感到畏惧?”

明慧郡主急迫地望着她,有些惶恐。

“那这世间值得大哭一场的事情可就太多了。”沈颂齐却微笑起来,“无用之举,何必再做。”

她的语气很平淡,身形也显得病弱单薄,一双深黑的眼睛凝视着远方,好像深黑得看不到一点情绪。

“难道所有的不平事都能用眼泪填平吗?”她反问道。

明慧郡主哑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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