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4章

2014年11月8日,星期六

早上好大的雾,在放风池中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看守所的高高围墙。

我心中弥漫着的雾更大,镣铐缠身的我一点也看不见自己的明天!

作为一个女死刑犯哪里敢去想明天啊?!

正当我拖着已经习惯了其沉重份量的脚镣一边踱着小碎步一边这样想着的时候,花静在林姐的搀扶下“哗啦哗啦”来到了我的身边,一脸痛苦的表情。看来,可怜的花静妹妹还得花一段时间来适应这副六七斤重的铁家伙对双脚和心灵的束缚和压迫。

这个可怜的女孩儿语气还算平静地问我:“小芬姐,你说,我这上诉会有用吗?”

我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现在国家要求法院慎杀、少杀,像姐姐我这种在社会上已造成很大影响的贩毒案,我自己在内心深处实在是真得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除非我有重大立功表现。但是,像你这样因为一时冲动而杀人的案子应该还有一些生机,况且你那个同学有错在先呢!妹子,我想你应该把这个情况再跟律师好好说说,相信法律会给你一个机会的!”

花静茫然了一会儿,使劲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对我说道:“嗯,小芬姐,那我就听你的吧!但愿……但愿……像你所说的吧!”

我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唉——”刚才还算平静的花静见我没有说话,突然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仰望着根本就看不见的看守所院子上方的那一片天空,陡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小芬姐呀,咱们都要对自己有信心吧……”

这可怜的女孩儿突如其来甚至有些反常的声音使我一下子有些吃惊,几乎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

真得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希望这次的死刑判决没有彻底打垮她,毕竟这还是一审判决呀!但愿她能够尽快平静下来吧,一切终究还是要冷静应对的!

就这样沉默着想了好一会儿,我开口安慰她但更是安慰自己说道:“对,我们都要对自己有信心!”

“嗯!”听着我的安慰,花静热切地注视着我——显然这个可怜的女孩儿已经从刚才突然的情绪过山车中平稳着陆了,郑重地点了点头,像是喃喃自语,其实是在回答我:“是的,小芬姐,我们都要对自己有信心,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

说着说着,她一把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是的,我要对自己有信心。正像上次见律师时两位律师对我所说的那样,要相信法律,积极认真地过好每一天!

我要积极认真过好每一天,我要写好这每一天的日记!一直写下去!我要争取带着我的日记活着走出看守所、活着走出监狱!

是的,我要活着走出去!走出去之后,我要游走四方,到处宣讲——宣讲自由的宝贵!

我要大声地用自己的惨痛经历告诫世人:珍爱自由,远离犯罪!

如果因了我的宣讲,能够让身在悬崖边上的人勒马回头,那么我今天所受的苦难也将变得有一点价值和意义。虽然说,这苦难纯属于我自己的自作自受。

今天是周末,看守所加餐。晚饭吃的是芝州特色红烧肉,一人一大块。这东西看起来挺吓人的,其实油而不腻,众姐妹一见了,馋虫立刻被勾起来了,纷纷大快朵颐。

以前在外面的时候,我是不吃这道菜的——不是不喜欢,而是怕发胖。现在,在看守所里一年多了,生活清苦,也不怕长肉了,再说,现在保持再好的身材又给谁看呢?我的阿峰已经死了,作为他的女人,我的美丽已经失去了依托……

一边品尝着这久违的美味,一边看了看众姐妹们,发现相比较而言,我的吃相还算斯文。

再看看花静,平时看起来那么柔弱文静,怎么见到肉好像就不要命似的?难道她在家里养了那么多年的猪,竟然猪肉还没吃够吗?

看到花静吃肉时的寒碜模样,想到她小时候曾经帮父母养过猪,不禁又想起那天晚上和她就打猪草的事儿的那一段闲聊,忍不住居然轻轻笑了起来。

是的,作为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我真得不了解农村孩子的艰辛!如果要不是花静告诉我,我真得不知道花静小时候干的打猪草的活有多苦多累。

在那天晚上及以后的一些日子里,花静又陆陆续续地对我讲述了她在河南固始农村老家的那段艰辛往事。

打猪草并不是一件很有诗意的事情,至少不像某些三流文人所描写得那样富有诗意!

当花静刚刚拥有劳动能力的时候,就被父母带去打猪草了。小孩子天性就是爱玩,更何况那时的花静才刚刚懂事呢!起初的一两天,她的父母还对她的贪玩予以容忍,只是一次次地加以轻声的呵斥,并把在广阔田野中任情玩耍的花静捉回自己的身边“强迫劳动”。但是,随着这种对抗与反对抗次数的增多,她的父母终于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呵斥声也越来越大了,并且她的父亲终于把她按到自己大腿上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花静这下子终于老实了,噘着小嘴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割起猪草来了。

但是没多久,小花静稚嫩的手皮就被粗糙的镰刀木把手给磨破了,这可怜的小女孩儿一边忍着钻心的疼痛拼命地割着猪草,一边委屈地流着眼泪。

母亲在转身将堆在地上的割好的猪草拾起向篮筐里码放时,看见小花静嘟着小嘴伤心地流着泪水,连忙走过去蹲到地上抓起她的小手,见到了小嫩手上的一道道血口子,不禁也流下了浑浊的眼泪,用自己如同镰刀木柄一样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小花静柔嫩的小手。

父亲这时也停止了劳作,看着这一幕,流下了和母亲一样的浑浊而又无奈的泪水……

小花静却仿佛一下子就懂事了,倚靠在母亲肩上,小声对母亲说:“妈妈,不疼……”

那天晚上,父母亲特意宰了一只老母鸡专门慰劳小花静。

小花静也渐渐长大了,也越来越懂事了,打猪草也越来越卖力了。每当她来到猪圈,站在比她还要高的木围栏前,看着那一头头大肥猪欢快地吃着她打回来的鲜嫩猪草的时候,脸上总是洋溢着自豪的成就感和收获的喜悦。

六岁那年,花静上了学前班,学前班就在本村,和自己的家只隔三户人家。每天早上七点半,花静准时到校读书。而上午十一点和下午四点放学回家,花静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小书包,然后挎起大竹篮拿起大镰刀走向田野……

田野是美丽的,但劳动是辛苦的。盛放到大竹篮里的猪草不是田野里的诗行,而是小花静辛苦劳作的结晶!

而且,小花静不但要打猪草,还经常要帮助父母亲照看小她两岁的大妹妹、小她三岁的小妹妹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弟弟。

唉,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但辛苦的劳动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学习,小花静在学前班里的成绩一直还都不错,老师和邻居们都夸赞小花静聪明懂事又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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