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侯府的两位世子到了。”
雕栏玉彻,瑞脑香炉,金阁穹顶,珠花银屏。
随着侍女的通传声响起,抬眼间,只见一位衣着华美,服饰瑰丽的妇人正端坐于几案之前。
她金冠翠袍,雍容华贵,眼角和唇边虽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但好在整体保养姣好,依稀还能窥见少女时代的青春貌美。
而眉黛下方那双狭长的凤目,虽乍看之下亲切和善,内里却似乎深藏着一道隐而不发的厉芒,透着天子之母的权力和威严。
在看到自己两个阔别多时的亲人之后,她唇角含笑,眉宇间显露出慈祥之色,让原本略感紧张的江羡宁不由稍觉放松,学着江流朔的样子一同请安致礼。
而在江太后身旁,还依偎着一位约莫十岁年纪,衣衫华丽的娇媚少女。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江羡宁,一双灵动的双眸紧紧地锁定在她身上,纤长的睫毛扑闪着,甚是可爱灵动。
从一身贵气衣着和与江太后亲近的程度看来,大抵是个公主或是郡主。
啧啧啧,小时候就这么会撩人,长大了不得了。
江羡宁见状只能礼貌性地对她笑了笑,露出了一脸亲切姐姐(阿姨)的笑容,跟着江流朔下跪行礼。
“你们两个孩子,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
江太后满面笑容地点点头,目光从二人身上掠过,率先停驻在了江流朔的身上,眸色微凝。
“朔儿,十年光景,人走茶凉,为何要青丝成雪才肯回来?”
“是朔儿不孝,辜负了太后和家父的一番期许。只因当时年少,冲动轻狂,直到在外遍历山河,尝尽人间苦楚才幡然醒悟,却不曾想再踏家门,已是物是人非。”
接着演,我看你演。
见江流朔一脸自责地低头认错,江羡宁实实地在心里翻个了白眼,丝毫没有半分动容之意。
“唉,你是人中龙凤,你爹也曾对你寄予厚望,把江家的传世之宝承羽剑托付于你。哀家可以不管你这些年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但你既然肯回来,肯担起冀北侯这份重担,陛下和哀家便不再追究。”
江太后说到此处沉吟片刻,眸中映着一抹悲伤的神采。
“只是当年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知道你爹有多痛心吗?而如今你终于重返家门,他却遭人所害,从此天人永隔。唉,你们父子俩,终究是无缘。”
“谢陛下和太后体恤厚爱。爹在世之时,我未能及时承欢膝下。如今所能做的,就是找出杀父凶手,护冀北侯府和北楼周全。”
“此人敢对我朝堂堂的一品军侯动手,简直视陛下和哀家如无物,实在胆大包天,决不可轻饶!”
江太后面露愠色赫然抬高了音量,一旁的小女孩见状急忙上前轻拍着江太后的肩背。
“皇祖母您放心,朔哥哥一定会找出凶手替江伯父和北哥哥报仇的。只是,锦澄听宫外的传言说……”
女孩说到此处欲言又止,显然是对自己所说的话有所顾忌,没想到江太后却毫不避忌地接了口。
“说什么?说你江伯父和北哥哥是被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所害嘛?”江太后唇角挤出一丝冷笑,“没想到这谣言还真是长了翅膀,都传到重重宫墙里来了。哀家浸淫后宫数十载,人心什么样的伎俩和手段没有见过?区区几句鬼神之说,蛊惑外头那些愚钝百姓也就罢了,想骗陛下和哀家,他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江羡宁原本以为,江盛淮之死被灌注了如此浓重的鬼神色彩,江太后一介深宫妇人,多少会心生忌惮。
但看她此刻的态度却丝毫不显畏惧,反而斩钉截铁地认为是人为所致,这倒是让江羡宁颇感意外。
江太后说着又秀眉微蹙地叹了口气。
“怕只怕,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而听闻江太后此言,江羡宁只觉心中一紧,但江流朔却表现得很是淡定。
“敢冒巨大风险精心布局谋杀一品军侯,那这股势力想要的,绝不只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
“若不尽快查清此事,于朝廷而言只怕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罢了,今天是团聚的好日子,不该说这些。”
江太后深吸一口气,继而收敛神色,对着年幼的江羡宁招了招手。
“我们宁儿和两个哥哥一样,生得可真是俊俏,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她笑吟吟地说着,随即对身旁的少女道:“澄儿,这是你宁哥哥,你总说宫里没人陪你玩,宁儿正好长你两岁,以后你就有伴儿了。”
“宁哥哥好。”少女甜甜地叫了一声,“我是五公主,你以后叫我锦澄就好了。”
“哇,小公主真可爱,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
江羡宁原本只是碍于面子随便夸赞一句,直到看到江流朔责备的眼神,她这才意识自己这句话似乎不太符合当下皇家这一本正经的严肃氛围。
然而听闻此话,锦澄公主登时笑得灿若桃花,直接一把拉过了她的手。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这么主动的嘛?
江羡宁抽搐了两下嘴角,就已经被锦澄公主拉到了江太后身边。
“快过来,让哀家看看你。”
江羡宁应声走到江太后身边,挤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乖巧的笑脸。
“唉,当年你爹怕父子相克冲撞你的命数,为了保护你一出生就把你送去了灵州,哀家都不曾见过你。没想到你们父子团聚之日,竟是天人永隔之时。”
江太后说到此处面露伤感,关切的目光落在江羡宁身上,一分一毫细细地打量着。
“宁儿,有些时候,亲眼所见也未必真实。都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去在意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了你爹和整个冀北侯府。”
江羡宁机械地点点头,眼前这位“阿姨”的神态虽然看似温和,却让她隐隐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顿时又勾起了她心中刚刚才平复的,所谓“做贼心虚”的紧张情绪。
不仅如此,就连她此刻所说的这番话里,似乎都别有深意。
“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衣裳穿太少了?”
江太后握着江羡宁的手,眼角流露出担忧之意,继而给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玉琼,把汤端上来。”
少顷,汤品就已经端到眼前。
“这是桂花杏仁露,哀家知道你们要来,特地让膳房做的。”
闻着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气,江羡宁不由咽了口唾沫,却犹豫着要不要下口。
与此同时,江太后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锁定在江流朔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