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江老侯爷猝然离世，实在令人始料未及。”
殷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伸出纤长的指甲，低首捋了捋衣袖上皱褶。
“如今外头的传言已是愈演愈烈，都说老侯爷和江大公子之死是“鬼兵”所为，当时更是有人亲眼目睹。对了，贵府那位四公子，不正是此事唯一的幸存者嘛？臣知道陛下素来不喜民间散布这些捕风捉影的鬼神之说，扰乱视听，特奉命查证此事，一时难以抽身。等本司改天得空了，一定亲自登门拜谢。”
“呵，哪有什么鬼兵？不过是凶手借以掩饰杀人罪行的幌子罢了。”江流朔冷笑道，“家弟年纪尚小，素来胆小怕事，因家父之死悲痛不已，以致出现幻象，根本不足为信。定然是有心之人在背后暗箱操作，才会以讹传讹，闹得满城风雨。”
在场所有人皆知，在当今圣上面前，一切有关梦西国的词汇，皆是禁忌之语。
即使一切线索都指向这个早已覆灭的北海古国，为了不触怒龙颜，也不可提起一字。
“真相究竟如何，得查过才知道。况且国师之前曾说过京城之中有邪气入侵，为了陛下和京城百姓的安危，本司必然得严查到底。”
“不过说来还真是巧，少侯爷十年皆是杳无音讯，这才刚返抵家门，老侯爷就驾鹤西去。前些日子，大公子也一命归西。这到底是造化弄人，不让你们家人破镜重圆，还是其中另有什么蹊跷，还真是教人心中存疑。”
即使殷迟言辞婉转，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他分明是在怀疑江流朔此次归来是心怀鬼胎，另有图谋。
“看来我此次归来，自始至终都给殷大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疑虑。”
面对殷迟如此尖利的怀疑，江流朔不为所动，而是收起冰冷的神采，继而单膝跪地，向萧承屹做出请求之态。
“陛下，家父和兄长猝然离世，令江家上下痛心疾首，若不严惩凶手，不仅家父在天之灵永不安息，此人敢谋杀一品军侯，正是公然藐视圣上和朝廷，决不可姑息。再者，外面那些鬼神之说，不仅混淆视听，闹得人心惶惶，更会玷污家父死后的清誉。既然这一切皆因我江家而起，还请陛下能够恩准让臣来接手查证此案，也算是为臣这些年来未能承欢膝下的遗憾尽最后一点孝道。”
江流朔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身旁的殷迟一眼。
“也好，一解殷大人心中的疑虑。”
“陛下，少侯爷离京多年，如今初踏朝廷，初涉朝纲，还有诸多事务需要熟悉，即使想要调查怕是也有心无力。若是因此错过最佳时机让凶手遁逃，可就得不偿失了。”
殷迟话音刚落，群臣间便响起了许多赞同之音。
“陛下，臣以为殷大人所说有理，江老侯爷之死震惊朝野，须得争分夺秒缉拿凶手，少侯爷初来乍到，即便能力过人，查案之事却也不能像穷奇司那般得心应手。”
“陛下，臣也以为……”
“够了。”萧承屹蹙眉思索道：“诸位爱卿的话确有其理，只是……”
“都说屠灵司查案素来雷厉风行，不日便可水落石出，可如今已经接连闹出两宗命案，敢问殷大人，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江流朔言辞凌厉地语带质问，然而还未等殷迟回击，一个清雅的声音突然在群臣间响起。
惨绿罗衣，意气风发，走出人群之人，正是公孙瑾。
“陛下，屠灵司常年效力陛下左右，日常事务繁忙，难以两头兼顾。况且江老侯爷在天之灵，定然希望由其子为自己报杀父之仇最为妥帖。臣今日毛遂自荐，望陛下恩准臣与少侯爷共同查证此案。”
殷迟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对江流朔出手相助，眸色阴郁地眯起了双眼。
“流朔，这是公孙瑾，公孙丞相的贤侄。”萧承屹容色很是平静，“他虽年纪轻轻，却有经国之略，过人之智。有他协助你一同查案，无异于如虎添翼，相信真相不日便能水落石出。”
继而看向立在群臣之首的大秦宰相公孙洵。
“公孙爱卿，你意下如何？”
虽已是天命之年，但作为历经几朝风雨的一国之相，公孙洵依旧身形矫健，眉目疏朗，不见半分苍老之态。
但从他炯炯有神的锐目中，江流朔却看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疲惫与担忧。
听闻萧承屹问话，公孙洵表现得很是平静，似乎早有预料，不紧不慢地应声道。
“老臣生前虽与老侯爷并无深交，但一直敬重他的为人和他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老侯爷突遭不测，于公于私，老臣皆深感痛惜。如今瑾儿既愿为此案献绵薄之力自然甚好，也算弥补老臣心中所憾。何况瑾儿身为臣子，为陛下效力是天经地义之事，无须过问老臣。一切仅凭陛下做主。”
“既然如此，就由你们二人共查此案，穷奇司从旁协助。朕念在你们二人初入朝堂，可以给你们时间去追寻真相。但如若一直都未有所成果，就转交由穷奇司全权处理。”
“至于北辰军……”
萧承屹此话一出，大殿上的空气突然在一瞬间凝固，群臣之间神色各异，似乎所有人都对“北辰军”这三个字带着一种十分敏感的情绪。
而萧承屹显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迅疾转变，默然少顷之后，才继续道：“正如殷爱卿所说，你初登侯位，初涉朝纲，还需一段时日熟悉军中事务以应来日万变。朕有意找一位朝中大将与你一同协理北辰军一干军务，待你得心应手之后再全权转交，你意下如何？”
萧承屹此言看似是一句询问之话，但语气中分明带着不容反抗的意味，江流朔自然无二话。
“既然如此，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又一阵短暂的沉寂之后，很快就有人应声出列。
“陛下，臣认为蓝将军才智双全，骁勇善战，近年来屡立战功，连老侯爷生前也曾青睐于他。臣以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到有人提及此名，殷迟唇边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随着支持之声递增，他的笑容也变得愈发浓重。
“蓝容与此刻何在？”
“回陛下，蓝将军刚平定南麓余孽之乱，正带兵从建安城返京途中，三日后便会抵达京城。”
“嗯。”
萧承屹微微颔首，继而眸光深邃地看向了江流朔。
“流朔，并非朕不信任你。只是你初登侯位，军中有诸多事务尚需熟悉。若此时让你一人独掌北辰军，万一有所差池，恐会动摇军心，让外部势力有机可乘。蓝容与是不可多得的国之良将，深谙行兵打仗之道，有他从旁协助，你定然能够更加得心应手。北辰军和冀北侯府无虞，你爹在天之灵定然也会有所安慰。”
“多谢陛下体恤，一切谨遵陛下旨意。”
江流朔施礼谢恩，低头的那一瞬间，眼中散去的寒意又开始徐徐凝结成一片霜雪。
正当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后，只见一名皇家禁军突然快步走进了大殿之中。
踌躇片刻，方开口道。
“禀陛下，有人擅闯内廷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