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川曾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心软,可看着妹妹小鹿一般的眼睛涌上朦胧的雾气,感受着伤口处温暖的风,虽然明知是假的,他还是冷不下心肠。
由着妹妹吹了片刻,云洛川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狠心把手抽出,他的力气本来就大,云空流险些又要栽倒在地,后退了几步才稳下来。
赫连城恨得咬牙切齿,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妹妹更心疼他就算了,他还不知好歹!
站稳后,云空流第一次认真注视着赫连城,时逾两百年,再见时,她的心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些被血泪浸满的日子,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也随着时间逐渐淡去了。
如今她想做的,只是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云氏给了她家的温暖,而赫连家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痛。
云空流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云洛川的袖口,撒娇道:“二哥,我们进去吧,我好冷。”
她不想二哥再受伤。
说完云空流也有些忐忑,二哥一定讨厌死了她,又怎么会心疼她?
谁知云洛川听后一点都没有犹豫,闷声道:“嗯。”
云洛川的心毕竟不是石头做的,他抿紧了嘴唇,拦腰把云空流抱起,快步走了进去。
赫连城愣愣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酸涩难当,抱走妹妹的不应该是他么?
可是他不敢,刚刚就在妹妹看向他的眼神中,她看到了一丝洞察一切的清明,如果妹妹真的记得一切,纵然云氏对她不好,他又有什么资格接她走呢?
高定的西装已经被雨水打湿,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湿答答粘在额前,赫连城狼狈不堪、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云空流见哥哥还愿意抱起自己,大喜过望,轻轻道:“谢谢二哥。”
等她再次睁眼时,看到的就是熟悉的、她自己的卧房。
裤腿已经被卷了上来,小腿被云洛川拿在手里,那只修长的手指正细致温柔地给她血迹斑斑的膝盖上药。
云空流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他就知道,她的哥哥们,无论她做得有多过分,他们都不会放弃她。否则上一世,他们就不会为了救她而死。
“谢谢……”
“如果还是‘谢谢二哥’的话,就不用说了。”云洛川打断道。
这么大一会儿,说了多少次谢谢了?这次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够拼的了。
云空流不自在地蹭了蹭被子,回想上一世和这一世已经过去的十八年,无论哥哥们把多好的东西给她,她都从未说过一次谢谢,甚至如果哥哥们送来的礼物如果她不喜欢的话还会对哥哥们发火。
记得有一次,二哥送给她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就因为白歌说它们不好看,她对二哥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那些珠宝扔到了垃圾桶里。
后来还是二哥又买了一箱新上市的珠宝给她赔礼。
云空流突然想起,上次见到白歌时,她的手腕上似乎带着一串红宝石手链,那不正是那次二哥送给她的吗……
“嘶……”好疼,疼得她倒吸一口气。
“又想什么坏主意了?”云洛川淡淡道。
“没想什么坏主意啊,二哥。”云空流委屈巴巴地说道。
云洛川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道:“刚刚我仿佛听见你在磨牙。”
那不是想到了白歌那个小贱人嘛!
“嗯,我好像要长牙了。”
云洛川:“……”
上完了药,云洛川还不忘把妹妹的裤腿放下来,云空流愣愣地看着二哥英俊的侧颜,一句谢谢到了唇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二哥温柔起来的时候,真得很好看。她是知道云洛川的身份的,上一世,如果不是她,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二哥怎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做好这一切,云洛川看着妹妹,声音听不出一丝情感:“这几天我可以让你暂时留在云氏,腿好后,马上离开。”
那不还是要让她走?云空流坐起来,抓着云洛川的袖子,抽抽搭搭地说道:“二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刚刚你都默认了的,我还是云氏的人……二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云洛川冷静地看着拽着袖子撒娇的妹妹,这种温馨的场景已经多少年没有了?可是他要对云氏负责,“如果你只想留在云氏的话,自然可以。”
云空流自然听出了二哥的弦外之音,她知道此时不管她如何保证都是没有说服力的。只要能留在云氏,她就有机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二哥……我能不能看看大哥?”想了好久,云空流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请求。
云空流话音一落,云洛川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眼里有如紫电青霜,“不能。你若想留在锦澜苑,就禁足在你的房间里,哪里也不准去!”半分余地也无。
云空流心里“咯噔”一声,她忘了自己的处境了,二哥刚刚流露出的那点关心不过是可怜她这个妹妹罢了,她作为害了大哥的罪魁,怎有资格提出这种要求?
“不愿意的话,现在就走。”
云空流哪里还敢说不愿意,她见二哥转身就走,急忙追在后面喊道:“二哥,我愿意,我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她再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就怕二哥现在就把自己扔出去。虽然让她留在云氏,却不允许她去见大哥,是一种更残酷的惩罚。
这下轮到云洛川诧异了,他本以为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后,天性喜欢自由的妹妹会转头就走,云洛川的眉皱得愈深,他急匆匆地离开了妹妹的卧房。
今天超乎他意料的事情几乎是太多了,他怕再留下去,不光会把云氏赔得渣都不剩,还会把大哥的命也赔进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说是禁足,却并未落锁。
云空流失落地看着紧闭的门,叹了口气,目光落到自己的梳妆台上。
上面堆满了各种大牌的化妆品,却都是极为夸张的色号,云空流咬牙切齿地把那些紫黑色的唇釉装到袋子里,又拉开衣柜,那些夸张恐怖、印着骷髅头的奇异服饰也一股脑儿被她收了起来。
前世的她,就是用这些东西掩住了自己的绝代芳华,等找回自我时,她已经成为从深渊归来的神,黑色劲装包裹下的是遍布伤痕的残体,再也没有机会穿上漂亮的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