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悦来客栈的陶然被前方的一阵鞭炮声吸引了注意。
无数人簇拥一顶软轿缓缓走近,软轿前后各有两排带刀的侍卫拦着街旁的行人亦步亦趋随着软轿向前挪动。
绛红色的软轿上,素白色轻纱垂落轿旁,在微风的吹拂下轿内人的容颜若隐若现,只能窥见半分颜色,轿子由四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抬着一颤一颤的向前走,轿子四周有四位娇俏少女提着花篮漫天撒着粉嫩的花瓣。
随着轿子的走近,陶然都要被挤的左脚踩右脚了,她心道,难道是哪个大人物上街不成?
“兄弟”她拍了拍一旁踮着脚可劲瞅的光头:“瞅啥呢?”
光头头也不回,一脸痴态道:“当然是看美人儿”
美人?陶然向轿子睨去,恰巧轻风掀起白纱,半张熟悉的侧脸映入眼帘。
陶然想了好半晌,大悟道,又是原主的姘头,风月楼之月楼头牌清风。
原主连着包了清风好几个月,前几日因着原主要走,没有顾得上那边,想来是月楼的老鸨子沉不住气了,把清风拉出来游街多赚些银两。
清风被包养的这些个月,老鸨子可是少赚了不少钱。
陶然转身欲走,奸夫太多了,有点忙不过来,少一个算一个。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个小孩向软轿追去,满脸泪水,扯着嗓子大喊:“爹爹,爹爹!”
男孩跑的极快,眨眼间就跑到了软轿的后面。
随行的侍卫突然伸手拽住男孩,呵斥道:“哪来的小乞丐,快滚一边去!”
男孩被狠狠的掼到一边的地上,他一抹眼泪,急忙道:“那是我爹爹,爹爹,你看看我,我是小舟啊”
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条大街,也同样将陶然想要离开的脚步拉了回来。
陶然回首看去,竟是那日被抢了灯笼的小男孩!
大街上的窃窃私语声也随之响起:
“不会吧!清风公子竟然有家室。”
“谁知道,毕竟是出来卖的,藏得可真严实”
“别乱说话,说不定是小乞丐乱攀亲戚!”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你们猜,是不是清风之前服侍过的恩客生的,这会过来找爹了”
几个面目猥琐的男子凑在一处嘀嘀咕咕道:
“我听说,清风公子的初夜是被陶家大小姐包下的,之后更是霸道的连包了好几个月,你们说…”
“不会是陶家大小姐的种吧”
“别说了,世家大族岂是你能编排的。”
留着八字胡的矮个儿刚想不服气的反驳,忽然像被卡住了喉咙般说不出话来,惊惧万分看向前方。
陶然慢慢踱到他们面前,一双狭长的眸子此刻冷冽而凌厉。
三人打着哆嗦,颤颤巍巍道:“小的们有口无心,求大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小的们一马吧。”
陶然冷冷睨了他们一眼:“以后我若听到类似的传言,小心你们的舌头,滚!”
“是是是,我们这就滚。”
三人心中叫苦不迭,两股战战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剩下围观的也大气不敢出,唯恐被找上门来。
绛红色的软轿已经走远了,被摔在地上的男孩倔强的一瘸一拐在后面跟着,而轿子中的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任由随行的侍卫将男孩不断的驱逐。
轿子越来越远,男孩跑的越来越慢,地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
男孩脸上的泪水与灰尘混做一团,心中的绝望与无助终于在他再一次重重摔在地上时占据了他全部的呼吸。
他真的好累,爷爷不在了,娘亲也走了,妹妹又病重。
他凭借着找到父亲的一股执念撑到现在,但……爹爹也不要他们了。
他为什么还活着,他又怎样活下去。
男孩无力的瘫在冰凉的地面上,满目死寂。
忽然,眼前的阳光被挡住。
是她!
小舟眼中划过一抹光彩。
陶然凌厉的眉眼渐渐柔软下来,闪着温暖的光芒。
她弯腰一把将小舟抱进怀里。
太轻了,跟张纸一样。
小舟轰一下红了脸,下意识挣了两下。
陶然轻轻拍了怀里的小人两下,六七岁的小屁孩害羞什么,抱着他往最近的客栈赶去。
小舟怔了怔,这个怀抱太温暖了,像是……妈妈的怀抱。
这一年,住的破庙冷,碰到的人也冷,他都快忘记温暖是如此的让人迷恋。
陶然抱着他进了客栈,把他放在床上,唤了小二打盆水,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
小舟骤然脱离温暖的怀抱,愣了愣,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谢,谢谢你”
结结巴巴道完谢,他低着头,竟不知一时之间要说些什么。
陶然拿着手巾蘸着水将男孩脸上的污渍以及身上的伤处一一擦拭干净,从手链中取出伤药小心的搽好,最后拿干净的布条缠好。
“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吧”陶然指了指小二送来的干净衣服,出了门。
小舟急忙起身,龇牙咧嘴的换好衣服,就跑去开门。
看到倚着门框守在门前的陶然时,松了一口气。
陶然笑了一声道:“急什么,放心我不跑。”
小舟垂下头,嗫嚅道:“我,我会还你钱的。”
“你这么急,就为了说这个?”陶然带着男孩进了屋,关好门。
她刚坐下,就听见男孩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妹妹。”
小舟心里十分的不堪愧疚,眼前的大姐姐先后帮了他两次,但他不仅什么都回报不了,还要继续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吧,他就是这么一个恶劣的人!
“上次的小兔子?”陶然想起了那个灯笼。
“是给我妹妹买的,但她得了非常重的病,你,你能不能救救她”
小舟又急忙道:“我什么都能做的,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陶然拽起男孩,打趣道:“你是在拿你自己和我做交易?”
小舟急急反驳:“不是的,我 ,只,”
“我逗你的,刚才那个是?”陶然打断男孩的话。
小舟的神色有些黯然,却没有了方才的死寂,小声道:“他一年前就失踪了,我,妹妹,娘亲在爷爷死后就被赶出了门,后来娘亲也走了,我一直在找爹爹,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认我们。”
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哭腔,陶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一年前这个时间正是清风挂牌的时候。
陶然安抚好小舟,去了他们藏身的破庙,然后带着他们去了医馆暂且安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