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晚月在知秋的教导下，正飞速地学习着手语与料理之事，已经能看懂个七七八八了。
她每日都和元净分享宫内大事小事，简直堪比八卦杂志。
有她的照顾，元净每日吃好喝好，出门必被抱，几乎脚不沾地，没几个月便被养得白白胖胖，看起来越发像个奶团子。
玉晚月看向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多的小心心。
这也太可爱了，养崽的快乐谁懂啊。
江怀柔虽然不懂那些留君之术，但有元净在，皇帝倒也隔三岔五会到长平宫来看看。
“净儿体内的毒，太医医治得可有起色？”
太理寺审出了下毒一事，但被元帝压了下来，只告诉了江怀柔，以免多生事端。
不过人家早已经知道了。
他给小公主夹了一只鸡腿到碗里，然后又夹了好几根绿油油的青菜，气得小公主直撅嘴。
“太医正在全力研制解毒方，只是这毒素来少见，得慢慢试。”江怀柔叹了口气，“净儿中毒已久，太医说此事不易，还是得少抱些希望。”
“臣妾只怕太医院拼尽一身医术，净儿到最后还是无法开口说话。”
说到后面，她眼眶又开始泛红。
元帝闻言，心疼无比。
都怪那个该死的容妃，把他女儿害成这样。
“柔儿，纵然净儿无法开口说话，她也是宫里最尊贵的公主，朕自会宠她一生一世。”他表情难得地透出几分坚定。
“对了，净儿也到了开蒙的年纪，该去尚书斋跟着其他皇子公主们一起念书了。”
原本应该过几年再去的，但为了安抚皇后，让小家伙早点读书学些东西也好。
元净差点一口饭喷出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好家伙，毛笔她虽然常用，但这繁体字可学不来啊。
【父皇爹爹不要，净儿起不来那么早！】
【净儿又不能开口说话，若是去了，定会被各位哥哥姐姐瞧不起的……】
她故意让皇后和元帝同时听到这道心声。
“乖，去识些字，总不能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公主啊。”江怀柔哄道。
元净鸭子似的扁了扁嘴。
【可是净儿说不出话，若是闯了祸，惹秦老太傅生气怎么办……】
江怀柔也有些苦恼。
她说不出话，意味着可能会吃暗亏，要再像以前一样可还得了？
“你年纪小，朕许你每日可以晚到一个时辰。”元帝道，“无论谁欺负你，只管告诉父皇，朕替你出头。”
江怀柔直接呆了。
尚书斋向来是个读书圣地，规矩颇多，自太祖便可以不受皇权约束，只论师生，不论君臣，连皇帝也是不好插手的。
但他居然可以为了元净，动用自己的“帝王之权”，给她开后门。
宠女儿的陛下……真是好生英勇。
但这英勇并没有持续多久，用完膳，元帝又挨个到他的美人宫里溜达去了。
元净望着他高兴的背影，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元朝迟早要完。
【天气好热啊，民间也快有大旱了吧。】
【那些流水一样的金银珠宝首饰，要是真能变成水浇灌土地就好了。】
【井里打不出水，农民伯伯也种不出粮食，大家都会饿死的。】
熟悉的女童声响起，令元帝刚走出院子的脚步陡然一顿。
大旱？
自他即位后，每年都用心祭祀求雨，一直也都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开春到现在还下了不少雷雨，哪来的大旱？
这小丫头懂什么叫大旱吗？
元帝实在不愿相信这种荒谬之谈，扫了扫袖子，还是走掉了。
小公主发出一声不屑的气息。
用不着几天，你就会相信的。
吃饱喝足，元净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遛弯消食。
元平硝正好在廊下捧着一卷书读得津津有味，一边读一边还摇头晃脑，不受万物所扰。
真是个书呆子。
【傻哥哥，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别人做嫁衣？】
【文章写得再好又如何，最后都会被大皇子抄去，人家反而拉着一堆人证，污蔑是你抄了他呢。】
【太傅说过，读死书而不知变通，满腹经纶却不懂遮芒，浑身上下还全是棱角，这跟开门迎贼，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有什么区别？】
元平硝差点从长廊上滚下来。
这个声音……怎么是从他脑海中传进来的？
听起来还是非常稚气的女童声，绝不会超过五岁。
他转头望了望四周，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盯着自己看。
是净儿？
妹妹不会说话，难不成是老天怜她，让自己能用此种方式听到她在说什么？
想到这，元平硝走了过去。
“净儿，二哥教你读书好不好？”
小公主立马鼓起脸。
【不好，一点都不好！二哥哥坏死了！】
【父皇才说过要我明天去尚书斋读书，现在二哥又在说，净儿不理你们了！】
奶团子眼角一耷拉，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元平硝内心一阵激动。
他果然没猜错，这就是她的心声，他居然听到了妹妹的心声了！哈哈哈哈！
元平硝一边乐呵呵地笑，一边帮她擦去眼泪。
小公主听见他在笑，哭得更大声了，在心里也骂得更大声了。
【坏哥哥，就知道欺负净儿，不想理你了！】
这年头做个小孩也不容易啊，没个影后的实力真不行。
一边要保证自己“说”的话有足够有分量，一边还不能崩小孩的人设。
元平硝乐完，又想起她方才点的那三句话。
大皇子会抄他的文章？
这是……能预测未来之事吗？
元平硝沉默了会，他的记忆很好，方才虽一昧沉浸在书里，但还是将这三句话还是记入了脑海中。
细细品味之后，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眼底悄悄划过一道光泽。
妹妹这是在提点自己，世间万物，过刚易折。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书读得越多，仿佛越陷入一个误区，总希望能有个干净，无半丝尘垢的太平盛世，官员们个个舍己为民，百姓人人都公正无私，无争斗无算计，彼此间坦诚相待。
因此，他自己也越发的固执，对很多事情更是越来越失望，心事挂在脸上，喜怒哀乐一眼便知。
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元平硝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通了通，发出碎裂的声音，连那道禁锢自己的枷锁也随之脱落。
知世故而不世故，要做高山，也得先成为泥土。
小公主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他喜上眉梢的脸色。
这丫头……就算能预测未来之事，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傻呼呼的。
元平硝将奶团子抱入怀中：“好妹妹，多谢你救了为兄。”
从今日起，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让任何人像那日一样有机会算计他了。
【二哥哥果然傻了，好可怜。】
【难道他以后的太子之位真的要让给大皇兄不成？】
元平硝刚缓过来的气差点又要上不来。
太……太子？
他以后会成为太子吗？
是了，若论嫡庶他的确是嫡长子，做太子也是理所应当。可天元自古以来为了保证继位者的质量，并未死守嫡长子继承制，若论长幼，大皇兄是长子，也有继位的可能。
准确来说，若皇帝只看人品与才华，不在嫡庶长幼上纠结的话，其实谁都有机会。
元平硝胸口中默默涌上一抹微喜的暖流。
所以，父皇其实属意的人选是他？
父皇是认可他的吗？
要真如此……他便得好好防着这个元絮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