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宜和兰意看着楚若尔走出去又停下，面面相觑了一阵，正要问她，却又看到楚若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她想了想，问兰意，“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是谁？”
“是雪青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兰意立刻会意，“都是陛下身边的人，可靠。”
换句话说，不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个消息，让楚若尔自乱阵脚的。
经过刚才的思考，她现在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她冲兰意招了招手，示意她起来，“这件事情我先想想。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谁也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去是个什么样子，她一步也不能乱动。
兰意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许月宜见她有事，也先告辞了。
楚若尔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现在的情况尚不明朗，她最好不要乱动。且不说现在只是楚中常让人请了出去，赵巽让他闭门思过，真正的处罚还没有下来，就是楚中常真的被赵巽处罚了，那也没有什么问题。
在朝中做事情，原本就要做好宦海沉浮的准备，只要不是杀头抄家的重罪，将来都有起复的一日，怕什么？况且，她现在进了宫，就是宫里的人了，若是此刻冒进，擅自进言，赵巽认为她是在干预国事，那就糟糕了。
楚若尔这样一想，心中稍定，同时也升起一分侥幸。幸好这次出事情的是她大伯不是她爹，要是是她亲爹，恐怕没有这么她此刻也不能这么冷静。
想到大伯，就难免不想到她的大伯母李氏。楚若尔心中更是泛冷。连最开始的紧张，都被这股冷意给冲淡了。
另一边，赵巽的御书房内。
龙涎香点燃发出的味道悠远而又醇厚，偏偏味道不浓，却能营造出一种无处不在的意味。
雪青进来奉茶，赵巽从折子当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楚昭仪没过来？”
雪青摇了摇头，“没有。”他正想说两句话找补一下，赵巽却轻笑了一声，说道，“她倒是能沉得住气。”
“这不是正好？”在一旁的陈听潮笑了笑，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她越是能沉得住气，就越说明，陛下这把刀选对了。”
赵巽听见，也并不惊讶。他选择楚若尔这把刀，想要破开宫中一潭死水的境地，从未隐瞒过陈听潮。只是，“朕原本以为她是把锋利无比的柳叶刀，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是把九品金丝大环刀，还是有些钝的那种。”
“柳叶刀一刀割喉，但是也容易伤到自己。九品金丝大环刀么，虽然略显笨重了一些，但拿在手中却更加安全。刀虽然钝了些，但不是可以磨吗？”
赵巽笑了笑，从一片折子当中抬起头，说道，“磨刀这种事情，也需要耐心和时间。可是眼下，留给朕的时间，却不是那么多了。”他像是有所感一样，叹道，“这次取消荫蔽朕没有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阻碍。”他抬头看向陈听潮，一双眼睛好像两道利剑，直直地朝他射了过去，仿佛是要将对方逼得退无可退。只听他问道，“这次的事情，你如何看？”
陈听潮从书中抬起头，看向赵巽，直视他的目光，“我的看法，跟楚大人一样。陛下太操之过急了。”
赵巽脸色猛地一变，怒火几乎就要喷薄而出，然而最终还是被他忍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那你觉得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朕百年之后吗？”
“门阀世家积弊已久，想要革除，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陛下直接痛击，想要去除荫蔽，无异于迎头一棒。就算赢了，自己也要去掉一层皮。陛下你固然有舍身忘死的勇气，但是你就真的甘心就这样跟着人家同归于尽吗？”
同归于尽自然是不行的，但眼下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赵巽梗着脖子说道，“变法革新，本来就要有流血牺牲。朕不惧做这个第一人。”
他的慷慨却并没换来陈听潮的感动，反而惹来他一声轻笑，“陛下，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二十五岁了。固然称不上如何年老，但也算不上年轻了。”
“你固然有舍生成仁的勇气，但是有没有想过，之后呢？假如你真的成功了，自己也跟着那群人一起没了，往后呢？我记得陛下你可是到现在都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啊。到时候，难道要从宗室过继吗？你的亲弟弟，敬王殿下，可是一直对你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到时候，你不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吗？”
见赵巽要说话，陈听潮居然敢截断他的话，“纵然陛下觉得无所谓，但是你就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好不容易换来的清平盛世又变成外戚的天下吗？那你这些年日防夜防，为的又是个什么呢？”
赵巽被他这样一说，原本那满腔热血也渐渐冷了下来。只是他身为皇帝和男人的面子却放不下来，有些颓丧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陈听潮将手中的书随手一扔，抬头对赵巽说道，“陛下不是一直都喜欢平衡吗？这次也一样。”
“当今朝中多是文官，陛下你就抬举武官。文武相争，你说谁输谁赢？武官不多没关系，年后开春便是恩科，今年多加一门武举，就说朝中正值用人之际，需要武官。”
赵巽思量片刻，却摇了摇头，“本朝重文轻武已久，必定有人反对。”
陈听潮反问他，“难道现在朝中就没人反对吗？抬举武官，他们能拿出来说的无非就是祖宗宗法，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就算说陛下穷兵黩武，但是打仗，难道能指望那群文官上战场去舌战群儒吗？有反对是肯定的，但比现在我们跟人家硬抗要好。况且，朝中世家各自为政，皇权压不住，他们也不怕。陛下你既无法施恩也无法施威，如何能做到恩威并重？武将就不一样了。他们入朝以来，根基本来就浅，除了依靠陛下别无他法。如果能将他们牢牢握在手中，又哪里用得着再去看世家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