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走得利落,沈妙仪起身追出去,却看到裴晏余怒未消,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像极了闹别扭的情人。
殷锦瑟坐在原地岿然不动,众人都向她投来同情的眼光,似乎觉得她在此如坐针毡。
只要裴晏不发话,她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反正能达到此行的目的便可。
她可以做个尽职尽责的傀儡,刚好她深谙此道。
黄衣贵女却越瞧她越觉得熟悉,看了老半晌,忽然开口问:“殷娘子可是忠勇伯府的殷大姑娘?”
殷锦瑟意外有人能够认识她,迟疑点头,便听到黄衣贵女惊喜地道:“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众山小’之前应当是忠勇伯府已故夫人娘家的产业吧?现在呢?”
殷锦瑟只能如实说:“母亲过世后产业都过继到我名下。”
“那不是巧到家了!等妙仪回来,你说你可以卖给她,包准她高兴得不行。”
对方连问都没问她意愿,直接帮她做了决定。
小门小户的忠勇伯府,即使嫁到显国公府的大房,在他们这些王孙贵族眼里,仍然如蝼蚁一般,根本用不着和蝼蚁商量。
殷锦瑟蹙眉未答,酒意上涌,昏昏沉沉。
沈妙仪刚从门外进来,黄衣贵女就跟她咬耳朵细说,沈妙仪表情阴晴不定,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殷锦瑟。
殷锦瑟怕沈妙仪追问,连忙借着酒意说出去透透气。
院门外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裴晏隔着雨幕在对面廊桥和其他官员说话,殷锦瑟站在暗处,计划着和裴晏打招呼说先走了,但裴晏没看她一眼,她只好站在原地等他。
她喝得头晕目眩,胃也在隐隐抽痛。
又等了半晌,裴晏仍然没过来。
殷锦瑟呵了一口白气,刚转过身,沈妙仪从屋里走了出来。
光影明灭间,两人四目相对。
殷锦瑟想回避,沈妙仪却是冲着她来的,伸手拦了,开门见山:“殷娘子心慕裴晏。”
殷锦瑟没解释刚才盯着裴晏看是什么意思,误会就误会了,反正也是此行目的,“郡主娘娘,我家中突然有事,就先……”
沈妙仪却忽然变了脸色,冷冷地道:“那晚是你吧?我劝你不要勾引裴晏,守好自己的本分。”
殷锦瑟蓦地看向她,心中一乱,却故作镇定,“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那晚是你”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了什么?
殷锦瑟深知沈妙仪和裴晏牵涉不清。
两人关系绝非外界传言的那样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端看沈妙仪对裴晏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就可见一斑。
她不敢与沈妙仪深聊,当即欲抱恙离开。
“离裴晏远点,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围在他身边。”沈妙仪拉住她,用睥睨贱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殷锦瑟很想反驳一句为什么,但一想到今天来的职责,她忍住了。
怪她人微言轻,怪她有求于人。
“郡主娘娘说笑了,世子是国公府里的大忙人,我们想见也近不了身的。”殷锦瑟强装笑意,“您多虑了。”
她一再退让,沈妙仪却觉得她在阴阳怪气。
沈妙仪绷着脸,拉住她,“你什么意思?”
“就是您理解的意思。”殷锦瑟乖顺地垂着眼,“郡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沈妙仪没松手,吩咐道,“还有‘众山小’的契,改日约个时间,出来转让给我。”
殷锦瑟闭了闭眼。
这是她母亲留给她最后为数不多的资产。
而这些权贵,动动手指,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想要夺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真是受够了这些人呼风唤雨的嚣张模样,受够了这种任人搓圆捏扁的日子。
内心燃烧起熊熊的不甘与不忿,想反击,想报复。
裴晏正好和官员说完话,从廊桥对面过来。
沈妙仪看了一眼他,又顾忌两人刚才吵架,没主动说话。
倒是殷锦瑟突然拦住了裴晏,身体歪歪的,仿佛迎风就要倒下般,“裴大人,我头晕。”
她脸上酒气熏然,目光盈盈,一手按着胃,一手拉住他,难受得很的样子。
裴晏挑眉,没扶住她,目光暗示明显,你什么意思。
裴晏没接招,她只能继续演,“裴大人,您上次说小日子不允许我饮酒的,这次破戒了,您不会罚我吧,人家害怕……”
殷锦瑟故意说得小声,既不甘、又委屈。
“罚我”,怎么罚,在哪里罚。
男人对女人的“罚”,太多种了,比如在床上,名为“罚”,实则是什么,谁都知道。
想象力在这瞬间发生质的飞跃,但殷锦瑟却一脸无暇天真。
她言辞暧昧,却不显山露水,既没有挑衅,神态也天真,沈妙仪要是个正常人,也发不出火,只能憋在心里。
沈妙仪表情立刻变得惊疑不定,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
裴晏多看了她两眼,沉默了片刻才说:“小日子了是吗。”
“嗯。”殷锦瑟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故意撒娇似的,“难受。”
沈妙仪脸色已经不是用难看来形容了,可以说是阴云密布。
恨不得把殷锦瑟瞪出一个洞来。
“那就收拾收拾回府。”
沈妙仪看到殷锦瑟这般撒娇卖痴,裴晏竟然无动于衷,当即怒火中烧,一张美艳俏脸拧成一处,盯着殷锦瑟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撕了。
她毫不犹豫抄起旁边小婢端的热茶,猝不及防地向殷锦瑟泼去!
沈妙仪动作突然,殷锦瑟纵然想避也避之不及,只能下意识往一旁裴晏怀里躲,只听沈妙仪狠声道,“难受是吗,让你清醒清醒!”
茶水一半泼到了裴晏身上,另一半却是结结实实全泼到了殷锦恶脸上,她顿觉脸上一阵热辣滚烫,痛得发麻。
殷锦瑟蹙着眉,实在不知为何沈妙仪那么疯,当着裴晏的面就敢如此撒泼。
沈妙仪看到殷锦瑟柳眉蹙紧,盈盈扑倒在裴晏怀中,他大掌虚虚搂着她,旋即气得发抖。
“你——”
“大人,疼……”
殷锦瑟抬眼靠在裴晏怀里,眸子里闪烁着潋滟的波光,娇怯委屈得很,双手拉着裴晏的衣服往他怀里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