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看女儿睡的安稳,脸色稍霁,她将周葭轻轻地抱到床上,忽然伸手在丈夫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男人吃痛,却不敢叫出声,生怕吵醒了熟睡的女儿。
少妇冲他使了个眼色,男人便乖乖地跟了她出去,就像是缀在主人身后的哈巴狗。
“你现在就将那把剑给我扔了!”
少妇柳眉倒竖,低声怒吼道。
“夫人,葭儿遇到怪事,也并非就是那把剑的原因吧?”
男人苦着脸,小心翼翼地陪笑道。
他对自己的这位夫人打小就惧怕,成亲之后更是爱敬交加,幸好他这位夫人很识大体,在外面给足了他面子,在家里也轻易不与他争执,现在河东狮吼起来,还真让他有些吃不消。
“你还敢说!分明就是那把妖剑!它竟然……它竟然……要葭儿做它的……做它的……剑鞘!”
少妇气怒已极,胸脯不断起伏着,一张脸也涨的通红,就连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
“剑鞘?”男人吓了一跳,“夫人,这又是什么说法?”
“你还要什么说法?!”少妇咬牙道,“那妖剑对葭儿必是心怀不轨,你难道要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那把妖剑不成?”
“夫人你先别急呀!”
男人一时之间也是心乱如麻,这鬼神之说虽然多是虚妄,但在他们这等乡野小民心中却是积威极深,他们纵然不加深信,却也不敢有所亵渎。
“我怎么能不急!”少妇看到男人这样,心中怒火更炽,涟涟泪水夺眶而出,“葭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舍得将她送给那妖剑糟蹋!你怕那妖剑,我不怕它!我现在便去跟它拼了!”
“夫人你冷静一点!”男人见状,连忙将她拦腰抱住,“夫人!此事万万不可轻率啊!若是那……那妖剑当真有灵,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降伏?稍有不慎,咱们家就会有不测之祸啊!”
少妇先前只是气怒攻心,此时听了丈夫的话,直如一盆冰水当头浇灌下来,当下愣愣地问道:“相公,那你说如何是好?”
男人见她终于冷静下来,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他这位夫人若是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事,他可是万万阻拦不住。
男人细细琢磨了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记得前些日子镇上来了几个道士,据说是降妖捉鬼无所不通,我们不妨请他们看上一看?”
“好!就这么办,明天一早你便去请道长除掉那妖剑!”
少妇眼中厉芒一闪,恨恨地说道。有道是女子柔弱,为母则强,这句话当真是一点不错。
“那咱们先去休息,不要惊动了那把妖剑。”
“嗯,你明天一定赶早……”
……
小镇西面,一座破落的城隍庙里,戴济正等着他的弟子生火做饭。他看着忙碌的几名弟子,心中异常烦躁,原本他有五名弟子,但现在却只剩下了三名,而且这三名弟子的脸色最近也是越来越难看,不知何时便会弃他而去,让他当个真正的光杆司令。
“这年头,日子是越来越难熬了……”
戴济在心中感叹。
要说起来,戴济也是有些来头,他是天机门现任掌门人,这天机门在千年前也曾显赫一时,门内能人辈出,第五、第六阶的高手不胜枚举,只可惜盛极必衰,门内接连几代高层俱是些不肖之徒,参悟修炼百无一能,争权夺势倒是一把好手,再加上他们强势之时树敌甚多,天机门内忧外患,里里外外一顿猛锤,形势自然是江河日下,再无回天之术,如今整个天机门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了四个人。
这戴济虽然名为天机门掌门人,老祖宗的本事却早已丢了个干净,所会的不过是一些糊弄愚夫愚妇的小把戏,前些年还勉强可以混口饭吃,近年来在正统道门的大力打压下,日子是越发难过。
戴济的这几名弟子原都是些庄稼汉,被他一阵忽悠上了贼船,本意是想跟着这位天机门掌门人学些本事,但越是与他接触,这几名弟子便越是发觉这掌门人就是个窝囊废,没什么本事不说,还极是自私,他们偶尔骗成一单,戴济吃肉,他们却只能吃糠;他们师徒去喝个花酒,戴济上去给姑娘开光,他们只能在下面干等着;就是现在没落了,他们千辛万苦地劈柴做饭,弄好之后戴济却要第一个享用,他们只能在戴济吃完之后分得一些残羹冷饭。
“老杂毛!吃你爷爷的津水吧!”
其中一名弟子趁戴济不备,直接将一大口浓痰吐进了饭里,又用大勺狠狠地搅了搅,将痰液拌匀。另外两名弟子看到这些,都是悄悄竖了个大拇指,只要能恶心戴济一次,他们便是饿上一顿也算不了什么。
“饭还没有好么!”
戴济用拂尘敲打着地面,不耐烦地说道。
“好了好了!”
吐痰的那名弟子冲另外两名师兄弟挤了挤眼睛,连忙将饭锅端到了戴济面前,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双竹筷子。
戴济接过筷子,在锅里拨拉了一下,眉头便皱了起来,这锅里的饭颜色焦黄,一看便知道是最难以下咽的米糠,里面完全找不到荤腥。锅里只有几根青绿的野菜,勉强让这锅饭食好看了些。
“怎么就只有这些东西?”
戴济夹了一筷子,实在是难以入口。
“没办法呀,师父。”一位弟子苦着脸说道,“这镇上的百姓本就清贫,能化到这些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
“哼!”戴济冷哼一声,淡淡道,“罢了,只是这些饭食不够四人分食,只能让你们委屈一下了,待为师寻一笔大买卖,再好好犒劳你等。”
“是!师父!”
三位弟子齐声应是,嘴角都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戴济这样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傻傻地相信,然而后来他们就发现这位天机门掌门人说话就如同放屁,前一天刚刚说过的话,第二天就能忘的干干净净,只要有利可图,信义、公理那是可以统统不要的。
“这饭的味道怎么有点奇怪?还有点黏糊糊的?”
“师父,为了让您吃的有些滋味,我们特意找了些野菜,黏糊糊的想必是野菜汁液。”
“嗯。”戴济点点头,笑道,“算你们有点孝心。”
……
“戴济道长!戴济道长在么?”
戴济正自大口扒饭,却听见一道粗豪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传了过来。戴济慌忙将破烂的饭锅往身后一收,轻咳一声,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说道:“贫道在此,门外是何人求见呐?”
“哎呀道长!我找了一上午,可算是找到你了!”
戴济刚刚摆出架子,便看到一名约莫三十岁的中年汉子冲了进来。
他眼睛半睁半闭,用余光微微打量了一番,这汉子穿着一身青布衣裳,虽不华贵,但却干净整洁,裤脚没有泥巴,手指上也没有老茧,想来应该是有个比较体面的营生,虽然不是什么大鱼,但也有一宰的价值。
想到这里,戴济的表情变得越发庄严,淡然说道:“贫道戴济,天机门第七十二代掌门人,阁下寻贫道何事啊?”
戴济在打量这汉子时,这汉子也在打量着他。客观来说,戴济的行头还是挺能唬人的,头扎混元巾,身穿浅黄色道士褂,脚踏黑色双脸鞋,手握一柄半秃拂尘,倒真有些名门修士的意思,只不过他那双阴厉的三角眼和薄薄的嘴唇多少给这份超然形象打了个折扣。
汉子作了个揖,说道:“见过戴济道长,在下周陆,乃是这景山镇上百姓,我家自祖上传下来一柄宝剑,却不想这宝剑中竟然寄宿着妖灵,如今这妖灵觊觎我家小女,还请道长出手降妖,救我一家性命!”
“剑妖?”
戴济一愣,这天机门虽然没落,但毕竟也是曾经的一流修仙门派,基本的修炼界常识他还是有的。
修炼这件事儿,要说起来门槛是很低的,上到龙凤龟麟,下至鸡鸭猪狗,都有修炼的可能,只是成就有高有低罢了。但有一条铁律,修炼者必然是生命体,像刀枪剑戟这些兵器,它们可能诞生出灵,但那只是最为简单的器灵,绝不可能是具有灵智的妖灵。
一想到“器灵”这两个字,戴济就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能够诞生出灵的宝剑,又岂会是俗钢凡铁?这些乡野小民有眼无珠,愚笨不堪,要从他们手上骗得这把宝剑,还不是易如反掌?届时再将这把宝剑转卖给那些名门正派的大能,他们给的好处只怕能让自己养尊处优地过上两辈子了!
不仅如此,对于周陆口中的“小女”,戴济也是有些念头的,周陆所说的“觊觎”,很可能是说他女儿可以与剑灵产生共鸣,照这样看来,他女儿的修炼资质一定差不了,而一位修炼资质极佳的女子,是美女的概率也会大大增加,到时候只要略微施展一些手段,不怕美人不投怀送抱。
戴济脑中转着想法,嘴上却是说道:“宝剑成妖,非同小可,你且细细道来。”
“是!道长!”
周陆听他说“非同小可”,也是被唬的不轻,当下不敢隐瞒,将昨天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慢来慢来!你的女儿今年多大岁数?”
戴济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突然打断道。
“小女昨日刚过五岁生日。”
周陆虽不明白戴济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五……五岁?”
戴济有些傻眼了,借着驱魔辟邪的名头,骗取那些无知少女的清白,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一般来说,年纪小一些的会比较好上手,一来她们对男女之事全无概念,二来哄骗她们也要相对容易。只不过这个年纪小也是有限度的,五岁的小丫头也实在是小的太过头了点。
“嘎!”
戴济的一名弟子没有忍住,发出了一声公鸭般的笑声,戴济做的这些缺德事虽然不会对他们明说,但他们跟得久了,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这几个弟子原本都是朴实的庄稼汉,对戴济的所作所为向来看不过眼,只不过他们与戴济还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只能装作不知,现在他们见这人渣吃瘪,内心大是愉悦。
戴济心中恼怒,狠狠地挖了那名弟子一眼。他刚才还有些奇怪,剑灵怎么会与人沟通,还要人做它的剑鞘?但一听周陆的女儿只有五岁,他便顿觉恍然,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知道什么?怕不是哪天睡糊涂了信口胡说。
“这么看来,这有灵的神剑也当不得真,我便说这乡野之地怎么可能有如此重宝。”
戴济咬牙切齿,心中极是不甘,原本能让他潇洒两辈子的大买卖突然变成了梦幻泡影,这种心理上的落差令他几欲抓狂。
“既然神剑没指望,那就多捞点银两,他那个女儿也不能放过,还从未尝过幼女是个什么滋味,这次定要开开荤!”
戴济在心里打着恶毒的念头,面上却仍是一派宝相庄严,他沉吟片刻,说道:“要降伏这剑妖原也不难,只不过这降妖的费用嘛……”
“需要多少道长您尽管开口,我们绝无二话!”
周陆连忙说道。
“嗯,景山镇民风淳朴,贫道也很是喜欢,那就给你一个最低价,一千两白银!”
“一……一千两?!”
周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却没想到戴济不只要放他的血,还要割他的肉。一千两白银啊!要知道在景山镇这种小镇子里,五两白银便足够三口之家舒舒服服地潇洒一个月,千两白银那几乎就是一个大富之家一二十年的收入了。
“戴……戴道长,千两白银,我家实在拿不出来,我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只能凑出一百两……”
“唉!一百两便一百两吧!”戴济长叹一声,满脸悲戚之色,好似吃了个天大的亏,“我天机门一向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次便当作是积德行善吧!”
“道长高义!周陆佩服万分!”
一听能省下九百两,周陆登时大喜,赶忙送上了一顶高帽子,反正也不花钱。
“头前带路吧!”
戴济一甩拂尘,傲然道。
他所说的一千两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先报一个高价,留出还价的空间,既能最大化获取利益,又不至于让对方完全接受不了,顺便还能卖对方一个人情,可谓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