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沁嫣站起来朝门口走着,刘德英正好迎着刘德秋进门。
四目相对,余沁嫣看了刘德秋一眼,赶紧把目光移到了刘德英身上:“我们假期有两张试卷,我晚上想跟秋英一起做,不会做的,我好问问她。”
余沁嫣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竟然捏着衣摆弄出了兰花指一样,害羞的样子全然不像是见过世面的厂长女儿。
“你怎么还撒谎了?你不是说想看我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看好了,我哥不是怪人,很正常吧!”
刘德秋早听厂里的人说余厂长读高一的千金小姐余沁嫣长得一朵花似的。
今日一见,还果真如此,只见眼前的余沁嫣五官精致,脸蛋白净细腻,重要的是跟德英年龄相仿的她,身材竟然出落得能让男人产生极强的想法了。
余沁嫣听到刘德英的话,白净的脸蛋透出红来,更是妩媚动人,她捏着衣摆,终于大胆地看向刘德秋:“听说是你自己要求不当工人的,这是真的吗?不是我爸故意为难你的?”
听着这话,看着眼前文静的余沁嫣,刘德秋对她有了莫名的好感,刚才那种因为她是余厂长的女儿而特有的排斥,瞬间荡然无存。
“我自愿的,你爸爸跟我们无仇无怨的,他怎么会为难我?”刘德秋笑着说。
“徳秋,快去洗洗脸吃饭了。”
雷琳在厨房里喊道,她话音刚落,刘淳端着炒血鸭出来了,他看了一眼三个人,没有说话。
刘德秋发现刘淳好像有点不喜欢,难道是因为余沁嫣来吃饭的原因,他不应该这么小气吧!
刘德秋装着没有看出他的不高兴,笑着说:“爸,我陪你喝几杯。”
“好,先去洗把手。”
刘淳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放下菜碗,坐在了凳子上。
吃饭的时候,刘德英先给余沁嫣的饭碗里夹了一个鸭大腿,余沁嫣客气,说让伯父和伯母吃,刘德秋拿起还没有动过的筷子,把鸭大腿夹起来,快速地放在她的饭碗里,用力按了一下,鸭大腿粘上了米饭。
“吃了,你看,鸭大腿都粘上你碗里的米饭了,你得吃了。”
刘淳看了刘德秋一眼,端着酒杯说:“来,儿子,喝酒。”
雷琳看着余沁嫣笑着说:“你跟秋英,一人一个鸭大腿,吃,吃,别客气。”
“这,真不好意思。谢谢伯母。”
余沁嫣客气了一句后,还是吃了起来。
刘德英见余沁嫣有些拘谨,时不时地喊着她夹菜,余沁嫣斯斯文文的应答着,却吃得更加斯文。
刘淳和刘德秋慢慢的喝着酒,余沁嫣和刘德英两个人却很快吃完了饭。
“哥,你陪着爸爸喝酒,我跟同学去我房间做试卷去了。”
“去吧。”
刘德秋说着,看着她们两人进了房间,然后给刘淳倒满了酒。
刘淳看着刘德秋,笑了笑:“徳秋,今天累着了吧,赚了有七十元钱没?”
“爸,赚了76元3角6分钱。给您10元工钱,给妈15元,包括今天的伙食费。我纯赚51元3角6分钱。”
“好,好。”
刘淳虽然听着好像是给儿子帮工一样,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
刘德秋发现了他的这一细微变化,知道他是真的不待见余沁嫣,只是,还不知道是因为余沁嫣来吃了炒血鸭,还是因为她爸爸的关系。
刘淳接过刘德秋的10元钱,放进了口袋里,端着酒杯:“徳秋,来,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之后,刘淳叹息一声,说:“徳秋,看到你真能挣钱了,老子也就放心了。你可知道,老子为了你能当工人,低声下气……不说了,来,喝酒。”
刘德秋看见刘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看来,刘淳真是用心良苦,他被“开除”,真的是为学习成绩不好的“刘德秋”铺后路,“刘德秋”能够当上工人,这里面有故事。
刘德秋这时候能够确定,爸看余沁嫣不顺眼,不是因为她来吃了炒血鸭的事,而是因为她父亲余建开,她受到了牵连。
爸为了让儿子进工厂,肯定受过余厂长的气,说不定是难以启齿的羞辱,总之,刚才的叹息声,还有“低三下四”这个词,肯定都跟余厂长有关。
刘德秋看了爸一眼,也不继续问,他既然不想说,那就随他,免得出现尴尬。
毕竟,父子之间有很多话是不好说的,比如“刘德秋”逼着陈春映嫁给自己的事,身体主人尽管结婚以后,头上一片绿,看着陈春映给父母甩脸色,他直到2001年醉死,魂魄离开身体,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记忆中,直到2001年7月13日,刘淳也没有对“刘德秋”说过余厂长什么,而“刘德秋”除了怀疑他能当工人是父亲“耍了小聪明”帮他争取的名额,其它的细节也是一无所知。
但是,此时的刘德秋却得出结论,余建开跟刘淳之间为了“刘德秋”顶班进厂的事,绝对不那么简单,只是当时双方都“协议”好了,刘淳心里虽然不平衡,但是,他始终没有表现出来,没有揭开自己的“伤疤”,让自己再痛。
而且,记忆中,厂子后来虽然是解散了,但是,直到2001年7月13日的记忆中,余厂长依旧过得逍遥快活,他转行去别的单位混得依旧风生水起。
也许正是这样的原因,刘淳根本就没有出气的机会,只能把一切委屈都烂在了肚子里。
刘德秋当然不会让事情沿着刘淳的前世那样继续发展下去,从退婚开始,他就改变了这些人原有的固定历史走向。
他决定,现在要改变刘淳,也就是自己现在的父亲的人生轨迹,不能让他跟前世一样屈辱地生活。
主意早已打定,他举着酒杯,跟刘淳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笑道:“爸,辛苦您了,我陪您。”
刘淳看一眼刘德秋,笑着:“好!儿子,但愿你不当工人的选择是真的走对路子了。”
……
晚上八点四十分。
刘淳和刘德秋已经喝完酒,吃了饭,雷琳开始收拾饭桌。
余沁嫣背着书包出来了,她笑着说:“伯父,伯母,我们的试卷做完了,我回去了。”
刘淳看她一眼,没有说话,雷琳笑着应答着。
“我去送她。”刘德英说。
刘淳看着刘德英,刚要说话,却听见刘德秋说:“德英,你女孩子送她回家,你回来的时候,她又不放心你。我帮你送她回家吧。”
“你哥说的没错,让你哥送她吧!”
刘淳终于说话了。
“德英,你刚做完试卷,脑力劳动跟体力劳动结合一下,妈今天很累了,你去洗碗。”
“好。谢谢哥哥帮我送同学。”
刘德英知道,父亲和哥哥都是关心自己,高兴地说。
“走吧,我送你。”
刘德秋看了余沁嫣一眼,出门。
“谢谢。”
余沁嫣笑着轻声道,然后跟着出了门。
刘德秋前面走着,余沁嫣后面跟着,两人一时无语。
走了会儿,余沁嫣加快了脚步,跟刘德秋并排而行,侧头看一眼刘德秋,脸有点发烧:“你是怎么想的,好多人想进厂里当工人,你却自己要退出来。”
刘德秋笑着说:“我想得到一千多元。”
“一千多元不过是三年的工资,当工人是一辈子的事。”
“余沁嫣,你猜猜你回去后,你爸爸会不会在家?”
刘德秋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他?我不知道。”
“你妈妈管得住你爸爸吗?”
“我家里我妈妈当家。”
余沁嫣竟然跟上了刘德秋的话题,没有再纠缠刘德秋不当工人的事,笑着回答说。
“你这么迟回去,你爸爸,妈妈不会担心你?”
“我上次跟他们说了,晚上要去同学家里学习,回家迟点,还有同学送我,他们不会担心的。”
两人说着,到了余厂长的家门前。
“你进屋里去坐会儿吧。”
余沁嫣这个时候突然想起,还没有解开刘德秋不当工人的谜,但是,也不好再问了。
“我不进你家里了,你回家去吧,如果你爸爸不在家,你喊你妈妈出来会儿,我有事跟她说。”
“你……”余沁嫣很是不解地看着刘德秋。
“这个事,我还只能跟你妈妈说,你爸爸在家的话就算了,我在这里等两分钟,你爸爸要是在家,你就别喊你妈妈出来了。”
“跟你不当工人有关?”
余沁嫣看着刘德秋,心里满是疑团。
“有点关系,去吧。”
“好,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看看我爸爸在家不。”
余沁嫣心里想:难道真是爸爸为难了他?爸爸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工人呢?
余沁嫣进了屋里,喊着“爸爸”,她妈妈从睡房里出来:“你爸爸刚才出去了,喊他干什么?你一个人回家的?不是说了同学送你的吗?”
“同学的哥哥送我回来的。”
“男的?你怎么能让男的送你回来?”
“妈!男的怎么了?他是我同学的哥哥,其实就是爸爸厂里自己不愿意当工人那个刘德秋,他还在外面,他说有事跟你说,你出去一下吧!”
“他找我有什么事?”
余沁嫣妈说着,还是出门了。
“婶婶,您好。”
“你找我有事?”
刘德秋看了看周围,有些神秘凑近她,说:“余厂长不在家,是不?”
“是,怎么了?找他有什么事?”
余沁嫣对刘德秋有些不屑,没有注意他的“异常”表情。
“余厂长现在应该在厂里,还有个女的应该也在厂里,你可以去看看,对了,那个厂里的小门应该不是锁着的,而是里面闩门了。好了,我回去了。”
“嗨!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说得很清楚了。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吧!”
刘德秋丢下一句话,快步离去。
余沁嫣妈愣在原地,看着刘德秋离去的背影,骂了一句:“神经病!”
但是。
她心里很快产生了联想。
……
刘德秋走在路上,莫名地想起了王安生。
王安生的母亲那天晚上去闹了以后,没有再去家里找麻烦,想到她昏死的情景,心里不由同情。
死去的人,一会儿的痛苦;留下活着的人,一辈子的伤痛!
刘德秋想去看看王安生的父母,他拐了个弯,去买了些礼品,拿着朝着王安生的家走去。
王广林开的门,见到刘德秋手里的礼品:“刘德秋,你这是……”
“我来看看你们。”
刘德秋的声音很小。
“进来坐。”
刘德秋进门,蒋翠花看了他一眼,目光躲闪开了。
“一点小心意。”
刘德秋把礼品放在桌子上说。
“翠花,给徳秋倒杯茶。”
“嗯。”
蒋翠花倒了一杯茶,放在刘德秋的前面,突然哭着说起来:“安生!你个打靶鬼的,你怎么不跟着徳秋学好呢!”
“徳秋啊,我错怪你了。我听安生的朋友聪纪说了,安生跟他们相遇之后,安生对他们说起过你。”
“安生说,你劝他跟着你做西瓜生意,他还说,你为了劝他跟你一起做生意,请他去红旗饭店吃了饭。然后,安生就跟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城西那边,聪纪胆小,没有跟着去,聪纪没出事。安生如果听你的劝,不跟她们……”
蒋翠花哭着,说不下去了。
“好了,别哭了!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徳秋几次来找他,想找他一起做生意,可是,安生那个打靶鬼的,他,他天生打靶的命!他要是不跟着那些狐朋狗友……”
王广林劝妻子别哭了,自己却不停地擦着眼泪。
“伯父,伯母,事情已经发生了,挽救不回了,想开点吧。”
刘德秋心里也很难过:如果那天晚上送王安生回家,他会不会就躲过了死劫?
……
余沁嫣妈越想心里越堵,她转身回到屋里:“沁嫣,妈妈出去有点事,你自个儿洗澡先睡!”
“妈,这么晚了,你出去……”
“妈的事你别管,你管好自己!”
余沁嫣看着妈妈说完转身就走,心里更是疑惑:刘德秋到底跟妈说了什么,她这么急着要出去?
不放心,跟出去,却不见刘德秋,只见妈妈一个人快步离去。
她也只好转身回到屋里。
余沁嫣妈朝着厂里快步走着,心里竟然幻想出很多令人不安的画面。
到了厂门口,她看见小铁门的挂锁虽然挂着锁着,但是,并没有锁门,她推门,里面还真是闩门了。
她举起手就要拍门,但是,手停在了空中,她知道,余建开没有胆量在外面过夜,自己敲门惊动了里面,真有个女的,那么大的厂,她藏起来,自己怎么寻得到,自己寻找的时候,她说不定又跑出来了!
守株待兔!
余沁嫣妈想了想,看了看周围,她朝着大门左边走去,蹲在了昏暗的角落里。
过了大约有半小时,她听见了开门声,神经很快绷紧了,眼睛像猫眼一样盯着小铁门,弯着身子,随时准备冲过去。
小铁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脑袋,只见陈春映朝着前面看了看,拉开铁门,走了出来,然后把铁门拉上虚掩着。
余沁嫣妈忽地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扑倒了还没有站稳的陈春映,朝着她的脸上抓去:“你这个狐狸精……”
“啊!”
陈春映吓得惊叫一声,同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赶紧双手护着脸蛋,她也看清了扑倒她的人,吓得心都跳出来。
“你个狐狸精……”
“不是,我……他……”
小铁门再次响起,余建开刚才听见了声音,心里咯噔一下,他不过是迟出来了会儿,想跟陈春映错开一点时间就行了。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只见“母老虎”不停地捶打着护着脸蛋的陈春映,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双腿发软,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卿向嵘,我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放过我们这一次。”
卿向嵘听到男人的说话声,放开了陈春映,过来一脚踢向余建开的身上:“你竟然敢偷人!”
余建开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求饶。
陈春映赶紧爬着,想站起来跑。
“不许跑!”
卿向嵘一声喊,陈春映坐在地上,腿肚子发抖,看向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吧。”
卿向嵘知道这是丢人的事,要是闹出去,自己也没有脸面,她看着两个瘫坐地上的人恨恨道:“起来去厂里!”
她很有自信,心里料定他们两人不敢不听,说完,进了小铁门,朝着厂长办公室走去。
陈春映终于颤抖着站起来,看着好余建开:“余厂长,这,这……怎么办?”
“走呀!”
余建开吐出两个字,进了小铁门,陈春映进去后,他把小铁门关了,闩门,然后看着前面的卿向嵘,追了上去。
“向嵘,我,我错了……”
卿向嵘并不理会他,加快了脚步,她其实气得早已波涛汹涌了,但是,她硬是忍了下来。
到了办公室门前,她停住脚步:“开门!”
“别,别进去了,有什么要求,你说。”
“开门!”
卿向嵘的声音像是经过冰冻的一样,显得冰冷,透着寒意。
余建开抖索着手,拿着钥匙,开了门。
卿向嵘推开门,拉亮了灯,眼前一片狼藉,地上竟然还丢着脏纸。
余建开很是后悔,没有养成及时打扫卫生的习惯,总以为自己是厂长,次日清早清理垃圾并没有后患,谁知道会这样。
卿向嵘看见地上的脏东西,果然怒气又上来了,回头“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男人的脸上。
陈春映的腿刚要迈进门栏,忽地抖着缩了回去。
余建开捂着脸,赶紧跑过去把地上的脏东西捡起来,丢经了垃圾篓里。
“进来!”
卿向嵘坐在了凳子上,一声冷吼。
陈春映颤抖着进了房间,站在了她的面前,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
余建开也站着,低头,一句话不说。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懒得管!陈春映,你个狐狸精,是不是想把你弟弟安排进厂里来?哼!门都没有!”
陈春映的心不由一颤:完了!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眼看目的就达到了,谁知道,竟然被捉了双!
余建开看一眼卿向嵘,正好碰上卿向嵘的目光,他的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话来,而且很快又把头低下了。
“余建开!我说你近来怎么对余建伟的态度来了一个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哼!因为他在追求你的女人!我如果不发现你们,你是不是还想一辈子霸占她,是不是还想等我爹走了,我老了,你要跟我离婚,跟她结婚?你说!”
“没,没有的事。我,我只是玩玩而已。”
听到余建开的话,陈春映幽怨地看他一眼,但是,她看见卿向嵘的目光投过来,赶紧又把头低下了。
“余建开,我看你的厂长是当到头了!还有,你这个狐狸精的工人也当到头了!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还想安稳地呆在厂里?哼!”
这话一出,余建开和陈春映竟然不约而同地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求求您,千万……”
“住嘴!”
冷冷地一声吼,两个人都把下面的话生生地咽下去,没有再敢说话。
卿向嵘的目光盯着陈春映,只见她虽然低着头,但却掩饰不住她她那诱人的女人魅力。
卿向嵘的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声音变得柔和多了:“你们两人想让我原谅你们也行,甚至还可以让陈安顺进厂里当工人,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余建开和陈春映听到这话,不由都抬起头来,看向了卿向嵘。
……
刘德秋见王广林和蒋翠花夫妻悲悲戚戚,安慰了几句,找个借口离开了。
他能够理解中年丧子的痛苦,但是,他无能为力帮他们从痛苦中走出来。
刘德秋没有去蔡壮保家门前看电视,直接回到了家里,刘淳见他回来了,说:“你坐,你实话跟我说,你不当工人,到底是不是你自愿的?”
刘德秋看向刘淳,觉得他肯定因为自己退出工人的事,并非那么简单,才会再次这样问。
“爸,真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这不,不当工人,照样可以挣钱。你说,当工人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有份工资,可以养家糊口,只要我通过劳动,可以挣更多的钱,何必一定要当工人?”
“你说的是没错。你自己真不想当工人,我也无话可说,你要是出于其它原因,被迫不当工人……”
刘德秋说到这里,打住了,端着水杯喝了口水,看了看他女儿的房间,门关着,再看向刘德秋:“你要是被迫不当工人,我心里这道坎是怎么都过不去的!”
听口气,爸好像要跟自己说他离开工厂的事,刘德秋笑着问:“爸,听人说,其实,你当时也是自己要求不当工人的,真有这事?”
“徳秋,这个事,我打算永远不跟你说的。我怕说了以后,你心里会有负担,跟余厂长处不好关系,会影响到你的前程。现在,你都不愿意当工人了,我跟你说说也没有关系,只是,这个事,你不要说出去,毕竟,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刘淳说着,又喝了口水,看了看他自己的睡房:“这个事,我连你妈都瞒着的,她也听别人说过,但是,别人也只是猜测,所以,你妈问我,我也没有跟她说。”
刘德秋看着刘淳,认真地听着。
“你也知道,你读书成绩不好,毕业后找份工作很难,要想等到招工指标,不知道猴年马月,因为你都没有吃国家粮,你妈妈现在都是农村户口,你跟你妹妹是吃的商品粮,我怕你出来后,没有工作,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那是很快就会学坏的。你看王安生就是例子。”
“我为了让你进厂里工作,做了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余厂长这个人对女人有着特殊的爱好,但是,他又是气管炎,非常怕老婆,为了他能够答应我的要求,我开始跟踪他,想拿着他的把柄。”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他跟厂里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去厂里鬼混的时候,终于碰见我这个鬼了!”
刘淳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
刘德秋也笑了:还真是巧了!你儿子想娶陈春映,也暗地里跟踪余厂长,只是,这次余厂长吃的是嫩草。
“你别笑,我觉得跟踪他这事本来不是人做的事。我抓了他们的现场,威胁余厂长,说让你进厂里,他并不答应,说厂里招工都是有指标的,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但是,他又怕他们的丑事曝光,经过谈判,最后他想出了让我退出工厂,你毕业之后,让你顶替我的名额。”
“我当然不想退出,你知道,我在厂里的工资是比较高的,你刚进去,工资跟我差两级,这个不说,还有我的工龄,而且我也舍不得那份工作。但是,为了能够然你进厂里,我不得不提前离开工厂。”
“你知道吗?我离开工厂,不仅要背负骂名,还得出钱,余厂长说,顶替名额要把档案换出来,还得惊动其他的人,要打点关系,他说,打点关系的钱,厂里不能开支,总不能他帮着我出这笔钱。”
“我当然知道,他这是想敲我一竹竿,但是,想到你有了工作是以后一辈子的大事,我答应了他,出了一千元钱!”
“我跟他达成协议以后,他让我故意迟到,早退,甚至旷工,说好找理由开除我。”
“我顺其自然地被厂里开了,其实,我知道,说是开除了,档案没有换出来,我的工资还照样发,只是,这段时间的工资也被余厂长领取了。”
“你毕业后,他出面,说是念在我们家里没有一个工作人员,看在我在厂里有过贡献的份上,让你顶班了。他这是名义双收。”
“徳秋,你说,如果是余厂长逼着你离开工厂的,我心里这道坎怎么过得去?”
刘淳说到这里,深深叹息一声,喝了口水,像是心里轻松了很多,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
刘德秋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刘淳想尽办法让“刘德秋”进了工厂当工人,结果,自己却想尽办法辞掉工人不当。
两个人的办法,竟然都是抓住余厂长“男女关系”的把柄,威胁他办成的。
想到自己刚才“扇阴风,点鬼火”要惩罚余厂长,他不由笑了:余厂长,看来给你点惩罚还真是应该的!你果然不仅品德败坏,而且还欺负了我爸!
“你笑什么?”刘淳看着刘德秋竟然还笑得出来,盯着他问。
“爸,你不觉得好笑吗?你那么费力地帮我找到工作,我却自己非要退出来不可。你是不是特后悔当初那样做?”
“后悔什么?我不后悔。我要是不让你毕业之后进工厂,说不定你已经学坏了。你到了厂里锻炼,再退出来,肩担着责任,能够自食其力,我觉得自己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刘德秋看着爸认真的表情,听到他贴心的话,心里不由愧疚:自己刚重生过来的时候误会他,看不起他,顶撞他,一定让他心里非常难过。
没错,刘淳当初承受的压力太大的了,他几乎被压垮了,他离开工厂后,无所事事,内心里苦苦挣扎着,然而,他心里的苦又不能说,特别是没有了工资,自己买烟的钱都伸手要,作为一个大男人,内心的痛苦,谁知道?
雷琳换了衣服,走了出来,笑着说:“你们父子聊什么?难得看见你们两人这么谈心的。”
她说着,走了过来。
“随便聊聊。”刘淳笑着说。
“我也跟徳秋聊聊。徳秋,妈也不瞒你,妈这些年的确一直拿钱给你的外公外婆,你也知道,你舅舅和你表哥在农村里也挣不到钱,也不能怪你舅舅不孝顺,其实,有时候,我都还给点钱给你舅舅。这个,你爸爸知道一些,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唉,我也知道,我们家里也困难,但是,我不能不管自己的父母,你能理解妈妈吗?”
雷琳说到这里,看着刘德秋。
“妈妈,你孝敬外公外婆,应该的,我当然能够理解。”刘德秋看着妈,笑着说。
“这就好,我还担心你埋怨妈。”
“怎么会?妈,其实,儿女都应该孝敬,赡养父母,外公外婆是舅舅的父母,也是你的父母。”
“徳秋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你妈背着我搞小动作,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说而已。”刘淳笑道。
“徳秋,你看,我们家里现在好多了,我想……”
“妈,这个事,我想过了,明天我们再买一天西瓜,后天我就让司机跟我们送西瓜来,您跟爸两个人帮着卖西瓜,我去看看外公外婆和舅舅他们,送些钱去。”
“卖西瓜你在行,你在家,你给我些钱,我送去就行了。”
雷琳看着刘德秋,觉得自己去看望父母,更合适。
“让你妈妈去吧。”刘淳也说。
“爸,妈,我不仅是去送钱,我是想去考察一下,看看农村里可以做什么挣钱,帮着舅舅和表哥找个挣钱的路子。其实,这样总是给钱帮他们,不是办法。要是舅舅和表哥找到挣钱的路子,他们自己就可以当万元户。”
“你,你说什么?你舅舅和你表哥可以当万元户?哈哈哈!你说的什么梦话!”刘淳说着,笑起来。
“徳秋,你没有喝醉吧!你是不是怕妈妈去,给多了钱给他们?”
雷琳看着刘德秋,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自己的哥哥要是能够当万元户,那还不上天了!
“爸,妈,你们就相信我吧!我不当工人,卖西瓜,你们不也以为我挣不了钱,还不如当工人吗?结果怎么样?两天,我挣的钱就是工人的两个月工资还有多。”
他这样一说,雷琳跟刘淳对望了一眼。
“好,妈就信你。”
“行,你去,我跟你妈卖西瓜。”
三个人终于达成了统一战线,刘德秋很高兴:“爸,妈,早点休息吧,今天你们也累了,我也洗澡睡觉了。”
“好,好。”
……
天气太热,刘德秋起个早,在外面吃了早餐,搭车到了舅舅的镇子上后,然后走了里多地,到舅舅家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左右。
快到舅舅家门前的时候,他看见有好几户家门前有老人,半大的小孩,甚至是中年人,按拿着铁锤在捶着石头。
有力气的壮年人想把石头锤成巴掌大的块儿,然后,老人或者半大的孩子拿着铁锤再把巴掌大或者半个巴掌大的石头锤成只有比拇指大一点的小石头。
刘德秋知道,这些小石头是用来做水泥板的,当时的水泥板中间是空的,也就是在做成的模型中先放进大钢管,然后把钢管抽出来。
这些水泥板是用来盖低矮的小平房用的,南方农村这个时候很多家庭开始兴建小平房。
之前的木板房和瓦房开始退出历史舞台了。
建房热在农村开始兴起。
兴建的小平房跟原来的木板房,不仅区别是造型方面,砖头也发生了变化,小平房是用烧过的砖砌墙的,之前是木板,或者是泥巴砖头。
当然,最大的区别就是不用青瓦或者是树皮盖在屋顶遮风挡雨,而是抬着水泥板放在上面,然后在水泥板上再抹上一层水泥和沙搅拌的水泥沙冻结。
看到这些挥汗如雨的农民,刘德秋已经有了帮舅舅他们致富的路子。
凭着记忆,到了舅舅的家门前,只见舅舅和表哥,还有外公也在捶打着石头。
不知道怎么的,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但是,内心里却有着亲切感,他竟然很自然地喊出了“外公”和“舅舅”。
外公和舅舅听见喊声,扭头一看,放下铁锤,迎了过来,两人都用手擦了汗,喊道:“徳秋!你来了!快,快进屋里歇息。”
“外公,舅舅,你们这是要自己建小平房了?”刘德秋笑着问。
“哪里,我们哪里有钱建房,这是卖的,镇子里有人建房,要买这个‘卵石’倒水泥板,他们镇里的有钱人,才能兴建小洋楼。”
“是呀,是呀,我们目前能够温饱就不错了,建房,那是梦。”舅舅笑着说。
刘德秋没有直接进屋里,蹲在已经锤好的卵石边,抓了几个卵石看着,然后丢在,站起来问:“你们捶的这些卵石,怎么卖的?”
“这是讲平方的,一平方米两元钱,做这个划不来,但是,多少挣点钱,总不不挣钱好。”舅舅笑着说。
刘德秋说话的时候,比他大几个月的表哥只是跟他招呼一声,又开始劳作起来。
舅舅他们一家人都很勤劳,但是,他们还是穷!妈妈支助他们的确是应该的。
“你们捶一个平方,要多少工?”
“这个说不准,我们也是早晚,或者田土里没有事做的时候,捶一捶。其实,要是我们努力的话,一天应该可以捶一平方吧!”
表哥停止了捶打,看着刘德秋说了一句。
“你吹牛吧!一天捶一方,我们手上都要出血泡。”舅舅说。
“进屋里说,边喝茶边说。”外公笑着说。
“徳秋来了吗?徳秋,真是你啊!你当工人后,还没有来看过外婆,你看你们,只顾说话,也不知道把徳秋手里的礼物接了,还让他拿着!”
外婆脸上显出菊花瓣的笑容,走过来,从徳秋手里接过礼物:“快进屋里,老头,你去烧水,杀鸡。”
“外婆,您又瘦了。”
“能不瘦吗?这大热天的,我喊她不要捶石头,她空的时候也闲不住,力气又没有,捶不了几个石子……”
“你话真多,我捶几个也有几个!”外婆瞪了外公一眼,笑着说。
刘德秋真是没有想到,外公外婆这么大的年纪,并没有闲着!
进了屋里,刘德秋喝了一口凉茶,看着舅舅问:“你们这个大石头哪里开采来的?买大石头多少前一方?”
“这个大石头,我们大队山头有的是,不要钱,只要是我们大队的人,都可以去采石头。”
“这样呀!好,好。对了,外公,外婆,我这次来,也没有买什么好吃的,只是在镇子上随便买了点糖果,我这里给你们点钱,你们要是想吃什么,以后自己去买。”
刘德秋说着,拿出钱来,外公二十元,外婆二十元,舅舅也二十元。
“徳秋,你,这,你给这么多钱?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听你妈说,你一个月好像才四十多元吧!”
“外婆,拿着,别管我一个月工资多少钱。”刘德秋笑着说。
外公,外婆和舅舅退让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钱。
刘德秋把茶杯的茶水喝完了,看着舅舅说:“舅舅,我给你一百元,你找你们大队干部,跟他们签订一个合同,合同我先帮着你写好,就是你可以在你们的大队的山上采石两年,每年缴纳开采费五十元,并且注明,其它村民以后不许去采石。”
他的话一出,外公,外婆和舅舅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似的,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