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生跟在周老爷子后面走进书房,周老爷子撑着拐杖坐到沙发上:“你妹妹不肯回家。”用的是肯定语气。
周少生知道瞒不了老爷子多久,他嗯一声没再说话,老爷子咳了几声,缓慢的说:“你这个妹妹,性格最像我,虽然她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跟我的性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周少生知道这种时候只需要安心听着爷爷的感慨就好,周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后,目光慈祥的打量这个孙子:“当初不准她学商学,从宜也没有反抗,我们都以为她心里没意见”
老爷子陷入了回忆:“结果我整整六年都没有再见到我的小孙女,我这个老头还有几个六年。”
周少生适时接话:“爷爷会长命百岁的。”
窗外喜鹊开始叫了起来,周老爷子转头去看树上的喜鹊,语气不容置喙:“今天晚上把她带回家,让她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周少生停顿了几秒:“爷爷,妈妈那边?”
“你出去告诉她,让她好好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家里聚个会。”周老爷子说完就抬头让他出去,走到书桌面前,桌上摆着一张合照,里面周从宜挽着周老爷子的手笑靥如花。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周少生轻声关上门后,下楼走到餐桌前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小妹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妈妈,爷爷让您准备一下。”
汪沫思索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小妹称呼的是谁。
周检斋手上的勺子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能让周少生直呼小妹的还能有谁呢,他的小女儿回国了。
他站起身眉头紧蹙,汪沫看丈夫这个反应也明白过来了。
“爷爷让我把她带回家,今晚一起吃个饭,妈”周少生是有些怨母亲的,如果不是母亲太过于偏心,说不定,说不定。
周少生接着说:“别把周若叫过来让小妹不高兴。”
汪沫脸色一变,周检斋摸了摸汪沫的手,示意她别太激动。周少生看到这个场景就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了,不是他不孝顺,小妹实在是,实在是吃了太多苦了。
周少生提前下班去堵自己的妹妹,没有提前联系她。开了一辆黑色路虎。周从宜很喜欢越野车。
周从宜再次见到哥哥,是在下班的时候,周少生开车拦下她,笑着示意周从宜上车,周从宜心里不是很情愿,还是给了周少生一个面子。
周从宜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车内有一股女人香水的味道,有点熟悉的味道。她没有开口问周少生要去哪,直到她认出这是回家的路。周从宜轻声的说:“哥哥,他们知道了?”
“爷爷非要我带你回家吃个饭,我知道你不想回去,可”周少生点到为止。
周从宜心里清楚瞒不过老爷子的,她淡然接受了这个事情,只是变得神色恹恹,兴致不高。
周少生看出来了她根本不想回家,但是他不敢多说,夹在中间的感受好难。
周从宜第一次回到这个所谓的家里是在十五岁,她在那个小城市里生活到了十五年才知道自己是个养女。没有人问她想不想回去,她的亲生母亲并没有来接她,甚至欢迎会上她都没有出席。
她陪着自己的养女去参加了一个试镜,态度鲜明,孰轻孰重。
周从宜第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是一个深秋。树上的叶子都落满了一地。
周从宜放完学在外面疯玩许久,回到家里的时候,她猫着身体想偷偷溜上楼,被她的养母叫住。她才发现家里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陌生人,那是前来接小女儿的周检斋。
周从宜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想上楼睡觉,她冷漠的看了一眼周检斋,不认识,只需要甜甜的叫一声“叔叔”,周从宜叫完后,不等周检斋回应转过头一步一步走上楼。
周检斋看到女儿的那一下,他很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白的像个瓷娃娃,长相虽然还没长开,但是可以看出来和他的妻子长得一样艳丽,尤其是那双眼睛瞥人时,一样冷冰冰。
周从宜的养父母家家境殷实,她们并不是很想让周从宜知道这一切,可是周检斋态度强硬,错过了自己女儿成长十五年,周检斋实在不舍。
更何况,他见到女儿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血缘感应吧。
周从宜的养父母实在没办法,只能把周从宜叫下楼,告诉她真相,周从宜站在沙发前,从得知以后就垂着头没说话。
这对周从宜来说是个很难熬的夜晚。
周从宜说不清楚自己想不想回去,回去可以摆脱现在的不快乐,但是人生总是会有不快乐的时候。有一些不快乐是跟着人的,不是换一个环境就可以解决的。
那是心牢。
周从宜顺从的点点头,因为她的养父母花了两千块买下了她,这是犯法的事情。
周从宜再不懂事也不想让她们因为自己受罪。
周从宜回A市的那天,她的弟弟抱着她的大腿让她不要走,还在读幼儿园的弟弟,组织语言能力还不算太强,他磕磕绊绊的求着周从宜别走,以后会更乖的。
周从宜那时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明白,自己的命运会迎来完全不同的转变。即使这不是她想要的转变。
到家的时候,爷爷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小孙女,摸摸她的头,长叹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可惜你奶奶没看到。”
周父提着行李跟在身后,周老爷子揽着孙女往家里走,走到门口就看到了周少生,他正好下楼,周少生知道今天有个妹妹要来,母亲已经在家里闹了快一个月了。
他记得汪沫摔碎了家里那个从清朝流传下来的瓷花瓶,那是爸爸很宝贝的一个瓷器。周少生不理解为什么汪沫对周从宜怀有这么大的恶意。他听得清清楚楚,妈妈哀求爸爸和爷爷,“就当做那个女儿和我们家没有缘分吧,她过得也很好,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周若当做亲生女儿吧!”
那是爷爷第一次对汪沫发脾气,周老爷子拿着拐杖狠狠的敲击地板,提醒汪沫:“那是你的亲生女儿!”
那是他们一家人找了五年的小女儿。当年周从宜才不到一岁,在医院被人换掉了。在周若生病需要抽血的时候一大家子才发现原来这是个假千金。
周少生没怎么喜欢过这个妹妹,他总觉得这个妹妹戴着面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最期望的就是亲生孙女可以回家。可惜奶奶到临终前也没有见过周从宜。
当时周少生看到周从宜的犹豫了,他大步走到周从宜面前抱住她,自此迟到了十五年的兄妹缘分重新展开。
他们开车快到家的时候路过了简川柏的家,周从宜不受控制的往那边看了几眼,他们住在一个别墅区。
少年时期玩的秋千居然还在,她还以为简川柏会气到拆掉它。
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周少生先下车,下车以后就拉开车门牵出周从宜,周从宜神色淡漠,目光冷静,一眼就看到了汪沫站在家门口。
她在心底冷笑,看到周老爷子后,便笑着上前挽住周老爷子,亲昵的说:“爷爷,孙女好想你。”,周老爷子并不吃她这招撒娇,他揪了一把周从宜的鼻子,周从宜瘪嘴。
他才哈哈大笑,触摸到小孙女的那刻,那颗煎熬的心才算是得到了解脱。周家偷跑出去的小公主终于回家了。
周从宜神色自然看向汪沫的唤了一声,“妈妈”,汪沫盯着眼前的女儿点点头。
虽然没有什么神情,却也是真心开心,毕竟也许多年没再见面了。
也许是这辈子没有母女缘分,两人始终无法亲近,只是周从宜和汪沫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周从宜走进房子里,家里的布局一如当年,李妈迎上来亲切的喊她,“小姐”,她点点头。
李妈是周奶奶的远房亲戚,一直跟在周奶奶身边帮忙,在这个家里也呆了许多年了。
周父还没回家,周从宜坐在沙发上头靠在周老爷子身上聊天,周从宜面对长辈嘴甜的很,逗得周老爷子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