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里头睡大觉的陈老二揉着眼走出来。
“你们在吵什么呀?”看到陈三妹的一瞬,陈老二眼睛都亮了,“三妹,你咋回来了呢?妹夫有没有让你给我带散烟呐?你……”
话说到一半,他忽的想起牛大田已经死了,三个月前还是他去奔的丧,尴尬的揉了揉后脑勺,“瞧我这记性,三妹你别介意哈。”
眼睛瞥到陈三妹肩头上挂着的包袱,自顾自的伸手去接:“你给哥带啥好吃的了?”
陈母气得给了陈老二后脑勺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多大人了,下地干活儿不成器,钱是钱挣不来,媳妇儿是媳妇儿找不到一个。”一屁股坐在草墩上,“你妹和她婆婆吵架了,说以后都不回去了,你还不劝劝!?”
陈老二一听,嬉皮笑脸的看着陈三妹:“三妹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牛家对咱多好呀,要哥说咱还是回去吧。”
陈三妹气得踉跄了两步,又重复一遍她是被婆婆赶出来的,回不去了。
陈老二一听,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一拍大腿,“嘿~那死老太婆怎么这么不地道?这儿子刚走没多久就赶儿媳妇和亲孙女,这事是她们做的不对!”
然后又笑着对陈三妹说:“妹你别怕,今个儿先住下,明天哥带你说理去~”
陈三妹脸上一副苦瓜相,怎么连她二哥也要让她回去?
她一手捂着阵阵抽痛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好累、真的好累……
屋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陈父再次开口:“你哥说的对,今晚你们先住下,明天让你哥送你们回去,咱老陈家决不能出下堂妇!”
此话一出,彻底点燃了陈三妹的怒火,一字一顿道:“爹!我最后说一遍,我说什么也不会回去!”
牛招娣躲在陈三妹身后看着这一幕,心里害怕极了。
在她印象中,每年正月初四爹娘都会带她来外公家,每次外公外婆都对她笑嘻嘻的,还会给她五毛钱的压岁钱。
可现在怎么突然变了?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孩子,陈朵朵可就不一样了。
她看着这出大戏,非但不害怕,心里还兴奋的拍手叫好。
有意思、有意思~
打起来、打起来~
快把我们赶出去,本老祖才不稀罕住在这儿呢!
陈父抽完最后一口旱烟,蹭一下站起身。
手里烟斗一甩,滚烫的烟锅巴直淼淼朝着陈三妹飞去。
眼瞅那烟锅巴飞过来,陈三妹生怕烫着孩子,身体一侧,烟锅巴落在她手背上,嘶的冒出一缕青烟。
顿时屋里头有股烧焦的肉香,疼得陈三妹脊背发凉。
陈朵朵小鼻子动动,啊~是肉味儿,好香……
她现在饿极了,想起之前她一哭陈三妹就哄她,还问她是不是饿了,她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原来是这意思呀。
大戏看完了,她也饿得慌。
是时候该收场了,反正她们今晚肯定有地方住就是了。
这么想着,她呜哇呜哇的哭起来。
声音不大,刚好能在十米范围内被听见。
果然不大一会儿,隔壁赵婆婆扯着嗓子喊:“大晚上闹腾什么呢?让不让我老婆子睡觉啦!”
噼里啪啦……
房顶的瓦上被小石子砸得噼啪响。
陈母没耐心的说:“反正你自己选,要么明天回去牛家,要么以后你也别喊我娘!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陈三妹的心哇凉哇凉地。
她彻底擦干了眼泪,艰难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娘~我若真不回去,你当真会不认我?”
陈母面色没有一丝变化,“是!你要是不回去,以后也别喊我娘,更别出现在我面前!”
于陈母而言,牛家条件好,是难得的好亲家,哪怕牛大田没了,但只要有这层关系在,逢年过节牛家便会帮衬帮衬陈家。
虽说陈老大在镇里挣的也不算少,但他也还有自己的媳妇儿和孩子要养活,再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属实难。
若是收留了这娘仨,家里就多了三张嘴,日子必定过得比从前更艰难。
为了还没娶媳妇儿的老二和辛苦的大儿子,她只能舍弃陈三妹娘仨。
而陈父就更不用说了,他活了大半辈子,最怕的就是丢脸面。
面子就是他的一切,他绝不会允许陈三妹成为下堂妇。
陈三妹打小就听话,在他们看来只要他们硬气一些,陈三妹必定会妥协,老老实实回牛家去。
殊不知,心已经完全死了的陈三妹这次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再哭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听话。
“好,那就断绝关系吧!”陈三妹说着,毫不犹豫就带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陈家。
陈母瞧见天上还下着雪,陈三妹就这么走出去,有些于心不忍,但一看到一旁的二儿子,她便没阻拦。
吱呀——
陈家门关上又合上。
陈老二忽的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想张嘴说和,但看到自家爹娘的样子,怂得一句话也不敢讲。
陈母捂着嘴呜呜的哭起来,眼神不由的瞟了瞟陈父。
陈父已经重新点上新的旱烟,吧嗒吧嗒抽着,厉声呵斥道:“哭什么哭?!一个赔钱货,我就不信她明天不来求我们!”
陈三妹立在外头听着她爹这句话,心里难受极了。
雪簌簌的落在她的头顶,她用一只手挡在陈朵朵头上,无力抬头看天。
说实话,她这才刚出来就后悔了。
刚才气糊涂了,就算要走也得熬到明天呀……
还有牛家那床陪嫁的被子,若是出来时带着就好了。
就在这时,赵婆婆家的门吱呀开了。
赵婆婆举着一把小伞探出头,没好气道:“还不赶快进来?愣着做啥?你不心疼自己也要心疼心疼孩子吧?”
陈三妹眼前一亮,“您、您意思是要收留我们?”
赵婆婆长叹一声,“不想冻死就进来吧!别以为我喜爱那个收留你们,只是不想你们冻死在我家门前,徒增晦气!”
说完,赵婆婆便自顾自往里走,但是留了门。
闻言,陈三朵也不敢再瞻前顾后,麻溜带着孩子们跟了进去。
陈朵朵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
这就对了嘛~
本老祖就该住在这种富贵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