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带了点自得,拧开只酒葫芦饮了一口。
萧陵沉声,“我有一兄弟下落不明,我抽一支签,你就替我测一测,我二人几时可以相见。”他拈出一支签掷在桌上。
和靖吃惊地望向他,老头浑身一凛。
他慢慢捡起签来,念一句:“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他向萧陵分析,“您尽可放心,由此签来看,您与那兄弟缘分匪浅,不日便能相见。”
萧陵神情似笑非笑,收紧了和靖的手腕,带她离开摊子。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闷响,白日里,有一焰火在天幕之上绽开,惹得士庶纷纷仰头查看。与此同时,征鸿池周围的垣墙上多了好些羽林卫。
在人群的惊呼声中,萧陵带着和靖快步向前。她被拽着向前,像是受到什么感召一般回头,身后箭矢如雨,贯穿了卦摊及主人的胸膛。
血雾弥漫,她的眼睛开始剧烈地疼痛。和靖眼前一黑,不受控地跌倒在地。
7
下雨了。
和靖从床上睁开了眼,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她听见熟悉的声音,“醒了,娘娘醒了!”这把声音似乎是绿蜡的,随即便是一片嘈杂。
和靖捏紧被角,隐约听见雨声,“细竹在哪里?我要细竹。”
她抚上自己的眼睛,那里蒙上了厚厚一层布,指尖无法触及肌肤。她知道,自己再一次失明了。
可没有人回答她。
过了一阵,她听到了属于萧陵的脚步,他步履匆匆,猛地将她拥入怀里。她靠着他的肩头,觉察出了他衣物上的湿意,一阵恍惚。她听见萧陵说:“朕会治好你的眼睛。”
她又问:“细竹,细竹在哪里?”在黑暗里,没有细竹的陪伴,她害怕。
无人应答。
她终于觉察出了危险的味道,萧陵只是握住她的手,“太医诊出你有身孕,当务之急便是好好养身。”
和靖不敢置信地抚向自己小腹,那里如往日一般平坦,居然有了一个她从未期待过的生命。
她更慌了些,“将细竹叫来,将她叫过来!”她捉住萧陵的衣服,“为什么细竹不在,她怎么了!”
萧陵扬手,屏退众人,不需犹豫便向她道出一个残忍事实,“她死了。”
死了?
和靖有些疑心自己的耳朵,她忽然沉默下来。
好一阵,她伸手指向虚空,“你在骗我!”和靖凄然,身子弓起,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似乎遭逢着巨大的疼痛,喃喃道:“都在骗我!”
她指尖划至肩上的伤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都在骗我。”
外面雨声渐大,打得枝叶乱响。
在这雨声里,她终于哭出声来,起初是低低地呜咽,最后是放肆地痛哭。
南朝宫里的前尘往事再次浮现。
父皇喜欢美人,后宫众人皆有一副好颜色,但这颜色在刘嫔入宫后便自然暗淡许多。
她是民间女子,行事恣意,曾在夏日里赤足玩秋千,云鬓散乱、香汗淋漓,从秋千上下来时那股不胜气力的模样自有一番动人风流。
她长得美,脾气却差,就连山安帝姬在她那处都踢到了铁板。
但刘嫔却对自己时有照拂。
第一次得了刘嫔的青眼时,她同新柳悄悄咬耳朵。那时新柳还是自己身边的大宫女,二人自幼便在一起。新柳脾气最烈,内侍局送来东西若是有差,她是敢去大闹一场的人物。
新柳常说的一句便是:“主子已经好性儿,若是当奴婢的也像块豆腐似的,那人人都要来踩一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