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清身后的屋檐下有盏造型古朴的灯笼，是古街为营造氛围统一悬挂的。她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徐致有些意外，盯着许清模糊不清的脸愣了片刻。
“方便面，可以吗？”许清笑着重复一遍。
徐致回过神来，点点头，“谢谢！麻烦了。”
他抬脚往回走，跟在许清身后，同一天内第二次踏入小店。
徐致自己找位置坐下，像第一次进来时一样，环顾四周。
“徐医生，您先坐一下，暖壶里有热水，冰箱里有饮料，渴了自己拿。”许清没做停留，直接走进与就餐区隔着一道吧台外加一面玻璃隔断的操作间。
徐致两手扶膝，坐得笔直，收回视线，盯着桌上的调料壶，他觉得自己确实唐突了，可又莫名地心情很好。
他扭头看向操作间，隔断是磨砂玻璃，看不大清楚，只有许清来回移动的模糊身影，接着传来水流的“哗哗”声，打火的“噗噗”声和碗碟碰撞的脆响……
不到十分钟，许清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来到桌旁。“谢谢！”徐致欠身接过碗。
“快尝尝吧，许师傅精心烹调的康师傅。”许清说完，一屁股坐在另一张桌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划拉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再做声。
徐致看向面前的青瓷大碗，汤汁浓郁的金黄色面条上，铺着荷包蛋、午餐肉和青菜，热气和香气一起蒸腾到脸上，他挑起一筷子，轻轻吹了吹，大口嚼进去，非常满足，一口接一口，很快碗就见了底。
“徐医生，您没吃晚饭吗？”许清幽幽地问。
徐致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有些不好意思，还没等回答，操作间里面传来门打开的“咯吱”声。
“幺幺，你怎么还在这儿？”郝云英人未到声先到。
许清指指里间，冲徐致小声说，“我外婆。”
说话间，郝云英穿过操作间走了进来。碎花布衫，腰板溜直，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笑眯眯的样子和许清几分神似。
徐致忙站起身来，颔首道，“外婆，您好！”
“幺幺，这位大帅哥是？”郝云英见许清大晚上带个高大帅气小伙子在店里，颇为惊讶，心里涌起一股“铁树要开花了”的喜悦。
“这是徐致，徐医生，在市里偶然见过一面。”许清万万不敢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告诉郝云英，她又转向徐致，“我外婆，郝女士，古街一枝花。”
郝云英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拍许清后背上，“瞎说什么呢。”转而笑呵呵地仰头打量着徐致，慈祥万分，“哦哦，许致，跟我们幺幺一个姓，不错不错，缘分呀！”
许清无语道:“大错特错，人家是双人徐，还有，郝女士，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觉？用不着靠熬夜假装自己年轻吧。”
老太太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冲许清眨巴眨巴眼睛，又瞅向徐致，“哎呀，我打扰到你们了吧，不好意思呀。幺幺，我回去睡了，你跟小徐好好聊吧。”
徐致礼貌地笑笑。笑容温柔，老太太十分满意。
老太太走后，气氛瞬间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那个，徐医生，我外婆爱开玩笑，您别介意。”许清慌忙解释道。
徐致唇角上扬，不知是被许清的表情逗到，还是被老太太可爱到，“没关系的，那个……面，多少钱？”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您别逗了，一包方便面而已，我刚才主要是看您可怜……”许清脱口而出又顿觉失言，尴尬地呵呵笑。
徐致笑着把手机揣回兜里，“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再次感谢，许师傅做的康师傅很好吃！”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吵架。
“你这个臭婆娘，翻了天了！”
“窝里横的玩意儿，搞钱不行，就能凶我。”
“你再给我说一遍，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了，怎么着，没本事的玩意儿，挨千刀的……”
许清听了几句，反应过来，几步跨过门槛，跑到街上。徐致紧跟在她身后。
就在陈记腌菜门口，已经围了三三两两的人，都是附近的邻居。只见陈佳莹她妈马晓燕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中年男人破口大骂。陈大海脚步踉跄，拎着个啤酒瓶，被顾立安死死圈住腰，挣扎着无法靠近地上的女人，嘴里含含糊糊地已经听不清在骂些什么了。
许清四下找寻，终于看见陈佳莹靠着上了一半的门板，安安静静地，仿佛也是一个围观者。
许清冲看热闹的几个人道：“齐叔，刘婶，赶紧回去睡觉吧，都几点了，赵叔，回去吧，还得早起做生意呢。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赶紧回去睡觉吧……”
“是呀，没事儿了，大伙儿快回去吧。”搂着陈大海的顾立安跟着道。
人群渐散，俩当事人还在没完没了地唇枪舌战，但中气明显转弱，许清迈步上台阶，轻拍陈佳莹的肩膀，“佳莹，快带阿姨进屋吧。”
“三天两头闹这么一出，我都麻木了，他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陈佳莹小声嘀咕着，走过去欲拉起地上的女人，瞅见呆立在一旁的徐致，更是臊的恨不能钻地缝里去。
许清帮忙一块儿把马晓燕从地上扶起来，估计她也闹腾累了，没再固执，骂骂咧咧地进店。
陈大海的情绪原本已有所缓和，谁知临了又被自己老婆一句难听话刺激到，照着店门方向，甩过啤酒瓶子，玻璃爆裂的声音乍然响起。
许清转头看向顾立安，顾立安点点头，“陈叔，走，今晚上到我家歇着去。”
“立安，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这次必须跟这个臭婆娘离婚！”陈大海一边抱怨，一边被顾立安连拖带拽地离开。
许清从腌菜店出来的时候，见徐致还站在原地，有些诧异，“徐医生，你怎么还没走？”
徐致正欲和她道别，无意间扫见她脚踝处的一片血污，抬手指了指，“许清……”
许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脚踝，有道口子，出血了，估计是玻璃碎片划到的，也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阵阵刺痛，
“口子不大，我自己涂点儿药就行了，你快回去吧。”许清活动活动脚腕，没有明显的不适。
“走吧，我给你看看。”徐致示意要跟许清一起回去。
“这点儿小伤，我哪好意思麻烦您这么个大医生呢。”许清推辞道。
“快走吧，别耽误我报一饭之恩。”徐致三两下就迈步走在了她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