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泽收到噩耗赶回来时,梁沐青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穿着他们结婚时的大红绣金凤秀禾服,妆容精致,像睡着了一样,但早就没有呼吸和心跳了,身体和手脚也由温热变得冰凉僵硬。
贺宁泽的心像被尖刀剜了一样,哀嚎一声,扑了过去,像受伤的野兽一般,
屋里已经乌压压站了一圈人,见状纷纷阻拦,一时之间无比混乱。
床上的梁沐青却心一松,有种悠悠然的、奢侈的幸福感:他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她并没有死,是那丸药起了作用,让她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知道这样做的风险,但身陷身陷囹圄却手无寸铁的她,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在短时间内迅速拨开迷雾、让魑魅魍魉现形的最好方法。
“到底怎么回事?家里这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悲痛欲绝后,贺宁泽发怒。
“早上我去叫她,她说头疼不想吃早饭,要一个人静会儿,我们就没敢打扰…,等觉得不对劲儿进来时,她已经…”
戴宝英边抽噎边解释,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惊慌和恐惧。
梁沐青在家出的事,她这个坐镇大局的主母怎么说都难辞其咎。
“出事前就没什么异常,或者留个话什么?”
贺宏堂黑着脸说,明显也对她非常不满。
“有有有,留了一封信,说是让宁泽亲启,我们没敢拆。”
戴宝英赶紧战战兢兢地把一个封着的信封递了过去。
贺宁泽急不可耐地撕开,展开信笺,上面事是梁沐青熟悉的笔迹:
“贺宁泽:
我都知道了。
知道小莲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也知道所有人都在帮你瞒我。
我可以原谅你不爱了,但绝不原谅你的背叛和大家对我的欺侮。
我走了,带着肚里的孩子们。是的,我怀上了,双胞胎,庆典那天我本想当众宣布的。
做鬼都不会原谅你的梁沐青。”
她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她,她竟怀孕了,还是双胞胎?
贺宁泽如焦雷轰顶,且一个接一个,两眼发直,脸白得像纸一样。
“宁泽,宁泽!”
他爷爷见势不对,赶紧拄着拐杖过来喊他,他却一动不动,像被魇住了似的。
大家吓坏了,赶紧围了上来,他却一概不理,眼珠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空气,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别光在这里待着啊,你也去劝劝!”
站在人群外围的林建军粗鲁地推了一把林小莲,嫌她没眼力见。
林小莲不敢往前凑,但又觉得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鼓足勇气蹭了过去,伸手拉贺宁泽的胳膊,说:“宁泽哥,你怎么了?快别吓我们了!”
贺宁泽竟真有反应,缓缓把头转向了她,疑心自己看错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林小莲觉得自己对他有影响力,大喜过望,赶紧又劝,说:“沐青姐是个没福气的,她走就走了,活着的人还得活着,你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啊!”
“放你娘的屁!”
贺宁泽暴怒,一甩胳膊,猝不及防的她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跌坐在了地板上。
“你算什么玩意儿,这里哪有你说话份儿?谁让你来的?!”
“宁泽哥——。”
林小莲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楚楚可怜。
“谁是你哥?!你滚,滚出去!不是你沐青能出这事?还不滚?!”
贺宁泽满腔悲愤和痛苦找到了发泄点,又往前蹿着要踹她。
被贺宏堂和戴宝英急急拽住了。
“你疯了,她怀着你的孩子呢!”
情急之下,贺宏堂不管不顾地吼道。
果然如此,梁沐青心脏一阵剧烈的锐痛,还仿佛一把利刃插进心脏,往不同方向使劲绞缠。奇怪,身体不早没知觉了?
与此同时,还一阵恶心反胃。
一边对她体贴备至,一边跟一个鼻涕都擦不干净的野丫头整出了孩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还好意思说?当时我就说这样不行,你们非要留着这个贱货,留着这个贱货的孩子! ”
贺宁泽眼珠子都红了,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
“别一口一个贱货,多难听,那也是你的孩子!这事能怪别人吗?还不是梁沐青肚子不争气,折腾了好几年都没怀上,总不能老让她占着茅坑不拉屎吧?”
贺宏堂轻蔑又粗鄙地说。
梁沐青的心又被美工刀血淋淋划了一道,那个深明大义。爱护尊重她的公公,背后竟是这样的嘴脸。
“对啊!宁泽,当初是你喝醉酒走错了房间,而且这事最后你也点了头的。”
戴宝英弱弱地替自己的老公说话。
“我,…我点头是不想沐青再那么辛苦下去!都怪你们爷俩,本来一切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出现?!尤其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当我老丈人?你也撒泡尿照照,别说还有梁沐青,就算没她也轮不到你!滚,你俩都给我滚,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贺宁泽转移枪口,愤怒地看向瑟瑟发抖的林小莲父女,怨毒的眼里恨不得飞出刀子。
“对对对,你们先走,这里这么乱,谁让你们过来的?”
戴宝英一看阵势不对,赶紧扶起林小莲,催他们父女赶紧走。
林建军仗着自己女儿肚子里的那块肉,不肯咽下这口恶气,梗着脖子说:“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这么欺负人?走,小莲,爹这就领你把孩子打了去,咱不遭这罪、受着气!”
“使不得啊!”
贺宁泽爷爷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拦,“咱贺家好不容易才有的种,哪能说打就打了?!宁泽,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痛心疾首。
“一条命又怎么样?沐青肚子里有两条命好不好?她怀着我的双胞胎走的,一尸三命!”
贺宁泽一字一顿地说,心像针扎的一样。
此话一出,全室俱寂,每个人都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顷,“作孽啊!”
伴随这颤巍巍的哭喊声,贺宁泽爷爷的老泪刷地流了满脸。
现在才想起哭?
梁沐青忍不住心里冷笑,同时又觉得心寒彻骨,敢情林小莲怀孕这事,连八十岁的爷爷都知道。
她把他当自己的亲爷爷,竭尽所能地孝顺他,事事周全,哪知人心隔肚皮,她死都没见他流一滴泪,这会儿倒想起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