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沐青的娘家亲戚并不多,有个姑姑,早早就在澳大利亚定居了,一共也没见过几次照面;母亲倒有个哥哥,叫梁立纲,在隔壁市做大学老师,性子相当孤拐清傲。
梁沐青妈爸妈去世后,梁立纲和舅妈曾来探望过梁沐青几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得罪了,突然莫名其妙不来了,电话也不接,连她发的节日问候都不怎么回。
贺宁泽心疼梁沐青,非常生气,说她这个舅舅太清高,看不起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让她别热脸贴冷屁股。
梁沐青还特意去他的城市看过他,没想到人都没见到,说出差了,三番两次下来她的心也淡了,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他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他倒来了,连着舅妈表弟表弟媳,还有其他的旁系亲戚,浩浩荡荡一大群。
是来讨要说法的。
向来寡言的梁立纲,此刻正面红脖子粗地质问贺宁泽,问他们贺家到底做了什么,把他姐唯一的骨血都逼死了。
贺宁泽父子好言相陪,解释了又解释,谭立纲却不吃那一套,说什么急病猝死?他外甥女才多大,少拿这理由糊弄他!
“不行就报警!”
表哥梁子豪粗声粗气地在旁边帮腔,众亲戚纷纷应和。
棺材里的梁沐青一阵唏嘘,人心难测,这个古怪难搞的老头儿竟会替她出头?
大概被缠磨得不行了,贺宁泽屏退无关闲人,对梁立纲推心置腹地说:“舅舅,既然您是明眼人,我就不相瞒了。沐清的确不是急病走的,她是,…吞药自杀。没告诉大家实话,是为了避免外界没必要的猜疑。”
“您多多理解,这几天公司里正在开股东大会,要换届……”
贺宏堂也在旁边陪笑。
“我管你什么狗屁股东大会?!我外甥女命都没了你和我说股东大会?!还有人性吗你?”
梁立纲勃然大怒。
“我爸不是那个意思,您老人家不要生气,沐清走的时候留了遗书,我这就拿给您看看。”
梁沐青无比惊愕:他疯了吗?竟敢把她写的遗书拿出来。
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遗书送到了王立纲手上。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梁立纲似乎瞬间没了脾气。
梁沐青正在纳闷,她表哥梁子豪突然开口了,念遗书上的内容:“本人因不孕四处求医,奔波数年无果,心灰意冷,更觉得愧对贺家列祖列宗,因此患了重度抑郁证,终日感觉生不如死,不如早点解脱。本人死后的身后事和财产,全权交给我挚爱的丈夫贺宁泽处理,任何人不得干涉,梁沐青。”
颠倒黑白,厚颜无耻!
梁沐青气得浑身乱战,差点从棺材里蹦出去,身体却不听使唤,突然手指一抖,能动了,大概药效差不多要过去了。
“这是沐清看抑郁症的病例,看的是朱医生,您可以亲自去调查。”
贺宁泽又递了一份资料给梁立纲,顿了顿,又说:“您也可以找专人鉴定遗书的字迹,看是不是沐青写的?”
“不用!我虽没啥大本事,书法还是懂一些的。沐青的笔迹我熟悉,是她的没错,打扰了,走!”
梁立纲刚才的气势顿减,闷声闷气地招呼大伙儿。
“不,不能走!那不是她的笔迹,是贺宁泽仿写的!”
梁沐青无声地大喊。
平时贺宁泽就喜欢学她写字,学得惟妙惟肖,她只当是夫妻间的小情趣,哪想到他那时候就存了心。
梁沐青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被击溃,既然如此,不如当着她娘家人的面撕破脸,和他们当面对质。
奈何语言功能还没恢复,干着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手脚能动弹。
她使出浑身力气去推棺材盖,力气却不够,只能发出嘭嘭嘭的闷响声。
这动静夹杂在喧闹的送客声中,并不明显,但还是有人听到了。
梁立纲忽地收住脚步,说:“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一静,怪异的嘭嘭嘭更明显了,但因为水晶棺放在梁沐青大尺寸遗照和供桌后面,被挡得严严实实,除了面色突变的贺家人,其他人并不知道怪声来自哪里。
“没事,没事,家里养了个哈巴狗,不知道怎么跑到这里捣乱了,元宝,赶紧走!”
贺宏堂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用手压住乱动的棺材盖,解释道。
众人这才恢复原状,继续往外走。
生死关头,梁沐青怎肯就范?使出吃奶劲儿继续撞棺材盖:他们不能走,他们要走了,就她公公刚才按棺材的狠绝,她大概就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众人刚走了两步,嘭嘭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子豪不高兴,说:“狗怎么还没赶出来?这可是灵堂,能不能尊重下逝者?!”
“马上马上,对不起!”
贺宁泽一边赔罪一边快速走了过来,迎面就看到了因为使劲儿而青筋迸出来的贺宏堂,满脸惊骇。
贺宏堂给他递眼色,示意他赶紧过来帮忙,他已经快摁不住棺材盖了。
贺宁泽没动,脸色瞬息万变。
“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是王立纲不耐烦的声音。
“没事!已经把它赶走,元宝!”
贺宁泽迅速做出了决定,伸出两只大手,和他爸一起死死摁住了正在弹跳的棺材盖。
梁沐青停止了挣扎,惊恐地睁大双眼,看着那双熟悉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无名指上还带着他们的婚戒,心死如灰。
那双手,曾轻抚过她的头发,拉过她的手,帮她擦过眼泪,现在却要置她于死地。
她前所未有地清醒:这父子俩已经动了杀心。
贺宏堂不用说了,手上可能不止一条人命,贺宁泽也许对她有过感情,但生死关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保。
也是,如果这个节骨眼上让她醒来,形势立刻就会急转直下,闯出来的乱子根本无法平息,倒不如心一狠,一了百了。
难道她就这样死在这里了?窝囊地、悄无声息地?
梁沐青仿若坠入了冰冷黑暗的海底,痛苦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到底年轻,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他们父子俩狠起来连人都敢杀?
与此同时,仇恨之火却在胸口烧得更旺。
就算变成厉鬼,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不对吧?”
一道浑厚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怎么听着是棺材里发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