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杀我的凶手？
原本已不屑再看他一眼的季姜，又把目光投射过来：
“是谁？”
小男孩乌溜溜的眼睛转动几下，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嗫嚅道：
“恩人，我告诉了你，你能不能放我一条活路，让赵老大不要赶我走？”
他早就看出来了，在场所有人都欠这个少女一条命。
只要她开口，赵老大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不会再赶走自己。
若是失去了赵老大的照拂，只凭他自己的本事，这个冬天可就太难熬了。
这女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在她眼里自己恐怕连个臭虫都算不上。
用一只臭虫的贱命，来换取仇人的下落……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可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却见那少女看向了赵老大：“你刚才说，你叫赵阿大？”
带头大哥赵阿大微微一愣，旋即点头：“嗯呐！”
季姜抬了抬下巴，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打断一条腿。”
小男孩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姜，下意识的朝后爬去，却被立在旁边的大孩子一脚踢了回来。
赵阿大还在犹豫，面上似有不忍。
但他身边的二当家，却已从旁人手中接过根手臂粗的短棍，粗声道：
“俺来！”
说着，便大步向小男孩走去。
小男孩差点吓疯。
万没料到，这前一刻还给他鸡腿给他糕饼的“女菩萨”，现在一开口竟就要打断他的腿！
本以为人和狗终究是不同的，这女人可以屠狗，却未必会真的伤人。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不要不要，我，我说，”
小男孩再也不敢讨价还价，抽噎着说道：“我不认识那两个人……”
季姜眯起了眼。
一直窥着她脸色的二当家，立刻举起短棍，一副随时都会敲下去的样子。
小男孩立刻加快语速，将后面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但但，但我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赶着驴车过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本以为是来上坟的，没想到却是来抛尸的！”
“我当时就趴在灌木丛里，听他们说下雪了路不好走，今晚先在山神庙将就将就，等明天天一亮就走。”
季姜目光闪动：“山神庙在哪儿？”
这一次不等小男孩回答，赵阿大就已开口：
“大姐，这山神庙我知道，就在乱葬岗的西边，再走三四里就是。”
二当家也接话道：
“那个庙早就荒了，四周无人，只有过路的遇到这样的风雪天气，才会进里面暂宿一宿。”
季姜微微点头，又向小男孩问道：“你确定他们只有两个人？”
至此，小男孩已再没了耍心眼的劲头，垂头丧气的答道：
“我只见到从驴车上下来的是两个人，车上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季姜凝眉思索，沉默不语。
按照她的性格，那两个人今晚是一定要抓起来审问一番的。
但具体怎么行动，还需要好好计划一下。
首先，她就排除了使用枪械的可能。
古代不比现代，对于从没见识过枪械威力的古代人，枪械带来的威慑力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弃抵抗。
可如果开枪的话，严重的伤势将极不利于审讯，大量失血更可能在短时间内要了他们的命！
那么就只有肉搏……季姜再次看了眼过分纤细白皙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和不信任。
如果能抢占先机，用弹弓将他们打晕呢？
季姜正在完善着心中的计划，却听赵阿大突然说道：
“大姐，走啊，去干他们啊，你还犹豫啥呢？”
嗯？？？……季姜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少年的目光带了些讶然。
却听那位二当家也跟着附和：
“大哥跟俺想的一样！那俩玩意儿竟敢对你下手，不赶紧弄死，还留着过年啊？”
季姜有些无语。
她从未想过，让这些半大孩子跟她一起去复仇。
但她无语的神情落在赵阿大眼里，却被误解成了对他们实力的不信任。
少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与侮辱。
挺起胸，扬起头，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更高大威猛一些。
然后他用手指划了一圈，把在场的十几个男孩全部圈中，对季姜大声道：
“我们虽然不如你厉害，但我们人多！”
“而且我们敢拼命，不怕死！”二当家在旁边补充。
他同样站的傲气，如同一只斗胜的小公鸡。
其余的男孩们也纷纷鼓噪起来。
“就是大姐，俺们跟你走，你说干谁就干谁！”
“哼，才区区两个人，都不够俺们京城十三鹰塞牙缝儿的！”
“走走走，赶紧弄死他们，正好占了山神庙，娘的，这天儿可越来越冷了！”
……
说实话，季姜听得有些好笑。
都还只是一群孩子而已，放在前世，大部分连初中都没毕业。
现在却叫嚷着要跟她一起去报仇，一起去弄死别人。
这着实有些滑稽。
但看着那一张张写满真诚的脸，她却又笑不出来。
只觉一股暖意渐渐从心底升起，不知不觉间便灌满胸臆、渗透指尖。
似乎连这飘雪的冬夜，都不再那么难捱。
“对方来路不明，你们不用跟我冒险。”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然而赵阿大已经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郑重。
“大姐说的哪里话？”
“今晚要不是你，我们至少人人重伤，搞不好还会成了野狗的口粮……”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时代，重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这是大恩，得报！”
少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作出了最后的总结。
“大哥跟俺想的一样！”
二当家的声音巨大，震得季姜耳朵嗡嗡的。
“大姐，其实都用不着您动手，俺们就把他俩给收拾了——您就看戏就成！”
自信是好事，但自大就太不应该了……季姜掏了掏耳朵，斜睨着口出狂言的二当家：
“一个打女人，还没打过的人，是谁给了你说这话的自信？”
噗噗！
二当家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只感觉被人在心上狠捅了两刀！
——他虽没听过“扎心”这个词，但却已体会到扎心般的痛。
“大姐……你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的吗？”
带头大哥赵阿大也惊了，怜悯的看了老二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
季姜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过分，这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膀，安慰道：“无妨，以后听多了就习惯了。”
“……”二当家。
“……”赵阿大。
“……”所有男孩。
“大姐，这小子怎么办？”
就在众人准备出发之际，突然有人指着小男孩问道。
季姜扫了下男孩惊恐乞求的眼神，淡淡道：“先带着吧。”
二当家拿着短棍也凑上来：
“大姐，那这棍子还要不？……俺用着不咋顺手。”
他的本意，其实是想提醒这位大姐，能不能把心爱的弹弓还给他。
结果就听季姜道：“一并留着，过会儿还有用处。”
说罢，季姜当先迈步，向着西边走去。
风雪中，只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