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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夸父……”

在众人的簇拥下,陈道师来到了古朴的祠堂,门口挂着锈迹斑斑的铜钟,门前龙飞凤舞的夸父两字牌匾高悬,门里高大的神像巍峨。

夸父是逐日的神祇,传说中巍峨不知多少万丈,古老的神话之中,甚至可以碰触到天上的太阳,城中修建的雕像自然不可能还原,但其神韵却相似。

伟岸、巍峨、浩瀚,像是在面对一座山岳,陈道师情不自禁心跳加速,他在赶考时也曾参拜过许多有名寺院的佛像与神祇,但这样如临深渊的神秘浩瀚之感还是头一遭。

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这尊夸父神像并非是一尊追逐太阳的巨人,而是与之恰恰相反。

这尊夸父并未逐日,而是背负着太阳行走,他宽阔的身躯被太阳灼烧得通红,坚毅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似在遭受某种巨大的折磨或疼痛。

“神话当中,夸父并未追到太阳,而是在途中力竭而亡,这座城池以夸父城为名,修建的雕像却为何如此古怪?与真正的事实截然相反。”

他心头惊疑,但并未询问出来,眼下不是时候。

“呼……”

抬头看向这座巍峨的神像,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顿时扑面而来,然而陈道师心头坦然,于是不闪不避,与这尊巍峨夸父像对视。

有修行者见到这幅模样顿时惊异:“不愧是道师,道心完美无缺,竟然敢与夸父对视!”

道心,便是潜心问道之心,修道之时若稍有迟疑忧虑处,便算不得完美无缺,终究有缺陷,难以攀上至高。

然而陈道师不曾修行,连道心都未有,自然不可能“道心有缺”。

无论修为如何,夸父城中的修行者都知道完美无缺的道心有何等艰难,此刻一个个流露出动容神色,便是那些贵族公子都露出钦佩,想起了自家长辈在夸父像前的神采。

“这神像虽然巍峨,但对视又有什么妨碍,这座城里的人怎么这么容易大惊小怪……”

陈道师心头古怪,脸上却平静如常,只是看着白家公子道:“可以开始了罢?”

后者见陈道师这幅坦然模样,心中便已怯了三分,紧咬牙关才道:“开始罢。”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世家公子们紧张着、期待着,他们曾得到过家中长辈的断言,相信已死之人断然不可能复生,希望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冒牌货露出马脚。

围观的众人同样也紧张、期待,传说中带来光明的道师是否是眼前这位少年,他们心头虽然强行给出了答案,但依然缺少确凿的证据。

这样浓烈的情绪中,只有陈道师笃定悠然。

这并非是他心性超乎常人,只是在陈道师看来,不过是对着神像发誓,又有什么妨碍?他小时候便曾对着神像发誓再也不吃隔壁点心铺里那甜得发腻的红豆糕,第二天便又花钱买了十三块。

更何况,他本就未曾撒谎,口中所说的,是再正确不过的事实。

缓缓地抬起头,陈道师看着眼前这尊巍峨的神像,传说中逐日的夸父大神。

“我愿以道心起誓。”

他照着铭刻在古老石碑上的文字朗声开口,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我若并非是陈道师,愿受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之刑。”

这话音浑厚如钟鼓,震撼人的心魄,落在众人心头又如惊雷,噼里啪啦地炸响。

“夸父未曾发怒……”

有人观察结果,呼吸都变得急促:“他当真是陈道师!”

一刹那的平静之后,众人顿时狂喜得发抖,一种莫大的欢欣冲上脑海,恍然间如梦一般。

寂静的人山人海霎时间喧闹如狂潮,有人弹冠相庆,还有少年少女互相拥抱,有素来以冷静著称的老辈人物放声大笑,如同一瞬间年轻了好几十岁。

而与此同时,世家公子们则一瞬间面色惨白。

“这……怎么可能……”

白家的少年失声,他曾称呼陈道师为白家的走狗,然而如今这条“走狗”归来,他心头却并不好过,哪怕以白家的体量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付出了如此之多的代价,结果却是一场空!

那位传说中的道师没有死,如今归来了,要让整座夸父城都为之战栗!

秦家公子狠狠咬牙,忽然迈步到陈道师面前,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其中璀璨光华流转,语气竟带着恭敬:“这是我秦家的一点心意,还请道师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所谓的一点心意其实贵重得过分,让他肝脏都在震颤,双眸通红一片,若非太过惧怕道师的威名,恐怕当场便要抢夺回来。

这位秦家的公子还只是开了先例,在他之后,接连七八位富家公子纷纷上前,殷勤地从怀中掏出宝物,那些都是一个个世家大族的珍藏,虽然比不过秦家的至宝,但若是流落到了外界,每一个都足以让无数人争抢,带来尸山与血海。

“这夸父城的民风,未见淳朴得过分……”

陈道师微笑着将宝物一一收起,心头却犯起了嘀咕:“我不过是位教书先生,却满城都来迎接,这也便罢了,有人不信我的身份,我对着这所谓的夸父神像发一个誓竟然便都深信不疑,如今初来乍到,又送给我这么多礼物……”

他苦笑着摇头,得出结论:“若是有骗子到了这里,便是再拙劣的笨贼恐怕都要满载而归。”

他将宝物收入怀中,却也并未觉得如何欢喜,其一是因为毕竟曾高中解元,送礼之人络绎不绝,便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二是他虽然知晓这些宝物华丽,却也不知其根本,只当是普通的装饰品。

然而这样的神情落在其他人手中,意义却截然不同。

“不愧是道师……”

“这样的重宝都不能让他动容,原先有人说他曾拜在圣人门下我还不信,如今才知道所言非虚。”

“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这诸多宝物若是分给我一件,便是这辈子都别无所求了。”

“还不够!看来我付出的代价还不够……错失了最好的和解机会之后,道师的耐心也将要耗尽了……”

那位秦家公子见陈道师神色,忽然狠狠咬牙,竟然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件宝物奉上。

不过这一次,却被陈道师拒绝了,他初来乍到,第一次收礼可以说是礼数,然而接二连三便太不合规矩。

对于陈道师而言,这只是简单的礼仪而已,然而这样的行为落在诸多世家公子眼中,却让他们心头一凛。

“看来陈道师还没有消气……”

“是了,毕竟是道师。他见多识广,我们眼中的至宝,在他眼里却算不得什么。”

“若是一开始便献上宝物或许这些便已经足够,然而我等未曾把握住机会。”

“都怪那该死的白书琼!若非是他,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该怎么办才好……”

世家公子们额头都溢出冷汗,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他们便是想付出更多也不可能,缺少那样的权柄。

“如今,只有回禀家族里的长辈再做定夺了。”

这样的念头,几乎同时升起在每一个世家公子心中,无论赔罪的还是没有赔罪的,都需要从长辈口中得知更多的讯息。

他们修为见识都有限,陈道师外出求学时是十三岁,那时他们也很年轻,许多记忆中的往事都模糊了。

然而他们的长辈都是非凡的人物,是夸父城里真正的人杰,只有那样的存在才拿得定主意,有这样的资格。

是送上更厚的礼物赔罪,还是将这位道师挫骨扬灰,都由那些大人物来定夺。

尤其是白家的公子,此刻眸光里浮现出冷芒,他的父亲曾亲自参与过围陈道师修那并不光彩的一役,应当知晓更多的隐秘,从他口中,定然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

一座座雕龙附凤的建筑,一间间大气磅礴的屋室。

夸父城里每一个世家大族,都于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惊掉人眼球的消息。

“陈青山……回来了?”

来自秦家的大人物皱起眉头,他名叫秦川,是修为登天的非凡人物,也曾代表秦家参与那场并不光彩的战役,甚至亲眼见到过那位道师的尸骨,此刻笃定道:“带我去看一看,哪来的宵小之徒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秦家公子惶恐点头,就在带路到门口时,忽然怯怯懦懦道:“叔父……陈道师已当真在夸父神像前发过誓,此刻便是拆穿他的身份,也不一定会有人相信。”

夸父是所有人供奉信服的神祇,不可能出现缪误,古来几百几千几万年,那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过。

白家公子让陈道师在夸父像前发誓,那自然是拆穿其身份最简单的方法,但同时也是一场豪赌。

这场豪赌里,世家望族一方占据很大的赢面,甚至可以说是必胜,然而也有渺茫的输的可能,以及因此而来赌输的惨烈代价。

如今,他们两只手托着陈道师登上神台,亲自为他戴上威严富丽的冠冕,那位的地位已经难以撼动了。

秦家的大人物霍然回过头来,一举一动都带着非凡的威压,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秦家公子,森然道:“他当真在夸父神像前发誓?”

“这……是,当时所有人都在场,想必不可能有假。”秦家公子唯唯诺诺。

“原来如此……”

秦川眯起眼眸,沉吟一刻后道:“不必去了。”

秦家公子一怔:“您相信陈道师的身份?”

秦川微微一笑:“相信或是不相信,有什么妨碍?”

“这……”秦家公子难以理解。

“事到如今,扳倒陈道师所需的代价已经太大了,大到我们秦家无法承受,好在……也不需要我们承受。”

秦川淡淡道:“围杀道师一役,是白家做的领头羊,如今出了差错,也理所应当要由白家来补救,他们有这样的能耐,无需我们去操心。”

秦家公子似懂非懂模样:“那么……是否要向道师送上赔礼?”

“不必。”

秦川蹙着眉思索:“暂时还不必,我们且静观其变,见机行事。”

这等仅次于最顶尖庞然大物的势力有自己的生存手段,左右逢源,审时度势,如此才活得长久,他们永远站在获胜者那一方,在赌桌上下的注永远不多,如此一来赢得自然不多,只是便是输了,也不至于输得粉身碎骨。

……

与此同时,白家的公子毕恭毕敬地站在父亲面前,谦恭地低下头颅,等待着这位白家族长的决断。

那位凭空冒出来的古怪少年到底是否是传说中的道师,他心头揣揣,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件事实在超乎他的认知,他原本笃定非常,然而经过陈道师在夸父神像前的誓言,便无论如何也无法确信了。

“他是假的。”

而白家族长平静给出了这个答案,很笃定,哪怕听过有关陈道师的全部事迹也未曾有丝毫波动。

白家公子心头犹自不确信:“可是……”

白家族长皱眉:“你敢怀疑为父?”

白家公子连忙低下脑袋:“不敢!”

白家族长见状,长吁了一口气:“你且随我来。”

语罢便自顾自走向屋内深处,白家公子见状,连忙快步跟上。

两人约莫半个时辰便归来,而此时此刻,白家公子目中的疑虑却已经烟消云散,只是依旧有些不解:“那么……他是如何瞒过了夸父神像?”

无人能在夸父面前撒谎,这是自古以来验证过无数次的真理。

然而这样的真理却不再适用,他是聪明人,远远胜过秦家公子那等用材,可此刻却无论如何苦思冥想也找不到答案。

“这位新来的‘道师’,想必是位聪明绝顶的人物。”

白家族长淡淡道:“为了冒充道师,他想必早已经筹划预谋了许久,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至于到底如何瞒过夸父神像……”

他皱起眉头,也无法得知答案,能成为白家族长者,自然是聪敏多智之辈,只是在这样的难题前也犯了难,只得搪塞过去:“恐怕是有自己的手段罢。”

“那么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白家公子又问。

“暂时还动不得他。”

白家族长沉吟:“他现在声望如日中天,要在夸父城中杀他所需付出的代价太大,恐怕会引发暴动与冲突。”

“须得等到何时?”白家公子急切开口,对于七年前的陈青山与如今的陈道师,他都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无需等上太久。”

白家族长淡淡开口,他很冷静,刹那间有了定夺:“明日正午,便是讲道之日。”

道师之所以身份超然,是以为他所传授的乃是至高大道,是让所有人登上至高的阶梯,这也是为何世家大族们要痛下杀手,他们高高立在天幕上,不希望同行的人太多。

“他装得再像道师,也不可能真正有道师的能为。明日正午便是讲道之时,嘿嘿……到时一旦出现疏漏,他便是再能装腔作势也无用!那了那时,我们再将他诛杀,引发的动乱便要小得多。”

与小辈不同,各大家族的大人物都是超凡的人杰,他们的考虑要周全严密得多,无声无息之间,弥天的大网便已经织成,表面的风平浪静里,其实已然酝酿起滔天风暴。

陈道师还不知道,潜藏在暗处的危机已经到来,有毒蛇潜藏在暗处,硕大的瞳孔冷漠得渗人,吞吐蛇信,只等待着时机,等待着将自己撕咬成粉碎。

他的确是老师,很有学识,自幼便通读古籍无算。

但却并非是道师,他所读的是四书五经,所讲的是圣人学问,那诚然是了不起的学识,然而与修行无关,与这座世界无关。

三言两语、无声无息之间,就连陈道师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他的命已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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