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突然变脸,让安然始料未及。
她心里虽十分清楚,这五十两聘金是孙家无中生有,但字据上手印是真的。
没有证据,即便见官,安家也是百口莫辩,说不得那时兄长还要遭受皮肉之苦。
眼见,李氏就要走出门去,情急之下,安然一下子冲了上去,跪在李氏身前。
扯住李氏裙摆,哭求道,“我心知,夫人您素有贤明,定然也不愿为着几十两银子,就断了两家长久情分。”
“况且,况且孙老爷在世时与家父关系笃定,亲如兄弟一般,不然也不会亲自定下这门亲事。”
“想来他们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这样的局面啊,夫人,求您宽限些时日,今日就让兄长随我回去吧~”
安然越说,越觉得委屈心酸,竟一时控制不住,落下泪来。芙蓉一般的人儿,哭得梨花带雨,着实让人怜惜。
可李氏并不会怜香惜玉,只是听见安然提起亡夫,忽然愣怔片刻,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在这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又把已经作古的人搬出来,我若还不让你兄长回去,倒显得孙家太不近人情了。”
李氏看向安然的眼神明显少了几分戾气,但语气依然强硬。
“但安丫头你要记住,婚书还未撕毁,按着手印的字据也都还在,若拿不出来银钱,趁早收拾东西进门,老老实实给元儿做妾,听明白了吗?”
安然无力垂下双手,抬头望向俯视自己的李氏,纵然无奈,却还是用力点头道“夫人放心,我安家绝对不会赖账!”
······
牛车上,安逸端端正正坐在安然对面,面上神情却十分颓丧。作为读书人,面对这样折辱的经历,他心里面受到了不小打击。
昨夜,虽不曾被孙家苛待,可这一整晚他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袋全是白日里人家指着骂他的场景,还有族里长辈们摇头失望离开的背影。
说他一介读书人,怎可如此贪婪,简直愧对他已故的父亲,愧对列祖列宗。
种种萦绕盘旋,使他整晚翻来覆去根本就睡不着,直到天快大亮,才浅浅迷糊一阵,即便现在坐在车上,整个脑子都不十分清醒。
“小妹,可是误会都解除了?”
安逸抬起头,迷蒙地看向对面安然,小声问着,他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五十两聘金到底从何而来。
家中无论是母亲,还是孩子娘,都不曾提起过,这其中定有误会。
今日孙家会放人,肯定是安然已经当面解释清楚了的,不然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安然瞧着自家兄长眼下那一片乌青,抿了抿唇,摇摇头回道“不是误会。”
“那~”安逸想起昨日孙家人态度的坚决,还有被人指着鼻子的场景,立时变了脸色,“难不成,你们真的想扣下人家的五十两银子?”
说着,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唉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怎可如此行事?”
见自家兄长有些激动,安然赶忙道,“大哥~是你误会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五十两!这其实都是孙修元设下的圈套!”
闻言,安逸原本扼腕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疑惑不解起来。
安然不得不一五一十将王氏如何收取孙家私底下给的银两,又被人利用的事情说个清楚,也把今日她如何说动孙家夫人,准他们一同回家的事一并说了。
安逸听完,猛拍大腿,一脸愤恨,“他们孙家,真是欺人太甚!想出这样的腌渣手段,咱们就应该去官府告他们去!”
“告?如何告,嫂嫂稀里糊涂按下手印,却是铁证。我们无凭无据,如何告得赢?只怕到时,不仅告不到,还要被孙家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偿失。”
安逸本就不是莽撞之人,听安然如此说,只稍加琢磨,便明白其中道理。
但他依然不认为是王氏贪心,只摇头叹息道“唉呀~秋画就是太单纯,才会叫人利用了去。”
“呵~”安然嗤笑一声,刚想开口反驳几句,又听安逸有些为难道,
“安然,你是知道的,我每月也不过几两银子进账。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如何凑够这五十两啊?”
“凑肯定是凑不够的”,安然眼珠微动,白皙的脸上,划过一抹不确定,“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安逸瞪圆眼睛,赶忙道“难不成,你真要进孙家的门?”
要是原来,他或许还觉得孙修元对安然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今日经此一事,他是第一个不同意。
“这不行!孙家就是狼窝,为了五十两不值当!大不了,我跟他们见官便是!小妹,你万不可动此心思。”
见自家哥哥如此在意自己,安然的一颗心暖了一暖,姝丽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认真道“大哥放心,如今便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同意的。”
安逸这才点头,“那便好,那便好。”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车夫吆喝的声音,“二位,到地方了!”
闻声,安逸起身撩开帘子,先一步下到车下,与车夫结过车钱,同安然并肩进到自家院门。
此时,日头正好,安逸的一双儿女正在院里面玩耍,见自己爹爹和小姑回来,赶忙迎上来叫人。
“爹爹,小姑姑!”
安然蹲下身,一把将两个孩子搂住,从怀里摸出两块乳糖,递给一人一颗,摸摸了两个娃娃的头,才道,“阿爹爹和小姑姑有事,先自己玩去,乖。”
两个孩子拿到糖,满心欢喜,连连点头,用稚嫩的童音异口同声道,“我们乖,我们不打扰爹和小姑姑。”
说完,拿着糖咯咯笑着转身跑开了。
安然这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向正屋走去。待安逸换完衣裳出来,二人又一并去往邹母的房间。
邹母一直平躺在床榻上,这会儿听见声音,才转过头来。见安然二人进来,便伸出手,费力说道“快扶我起来。”
安然叫了声“母亲”赶忙上前,见邹母面上神思倦怠,手臂也不大能借上力气,问道“娘亲,今日可是哪里不舒服?”
平日里,邹母虽总是在房间里待着,却还是自己可以起身下地的,今日却有些反常。
安逸也大步来到床前,伸手帮着摆好枕头,好让邹母靠得舒服一些。
邹母掩唇轻咳两声,眼神扫过眼前这兄妹二人,才道“昨日你跟你嫂子在院子中说的话,我已经听见了。你们也就别再瞒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