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红不是因为亚热带的气候，而是因为那天太阳不忠，出卖一九九四年夏末心动。” ——《太平山顶》
01.
顾玄记得，自己被送到乡下之前，住的地方并不是这里。那是一个独栋的小别墅，没有这里一半大，却比这里温暖许多。
那时候，妈妈还在，家里总有一股温馨的气息，不至于让她有这样窒息的感觉。
如今，顾长胜的事业越做越大，成了国内金融界数一数二的巨鳄。他的住所自然也要配得上他的身份，金碧辉煌却冷清得像座宫殿。
顾玄抬头望了望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那刺目的光晕让她有些头晕目眩，仿佛看清了这里的每一寸奢侈却冰冷的细节。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谁会愿意停留在过去？
她垂下眼，自嘲地笑笑，笑自己连回忆都如此不合时宜。
彼时，C市正值七月酷暑，热浪滚滚，即便到了深夜，依旧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窗外风声渐响，狂风摇曳着树影，预示着一场夏日暴雨即将来临。
雷声低低压过，像是远方有谁的低语，夹杂着风雨将至的肃杀气息。
顾玄洗完澡，随手套上女佣早已准备好的粉色睡衣。
粉色，她最讨厌的颜色。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没有人真正了解她，也没有人愿意了解。
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都按照顾允的喜好来。
她和姐姐，终究是被放在一个模子里，被迫以完全相同的形象示人。
可她们分明连灵魂都大相径庭——顾允温柔、柔弱、顺从，而她懂得反抗、厌弃、隐藏自己。
她讨厌粉色，讨厌那种明媚到令人发腻的少女气息。
她的世界，不需要这种矫饰的温柔。
顾玄喜欢黑色——压抑、冰冷，却足够真实。
即使总是被人贴上肮脏的标签，可它也最不容易被污染、被改变的。
它是夜的颜色，掩盖了人类所有的虚伪与脆弱，是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的存在。
她披着黑色的长发，站在窗前，眼神冷漠地注视着窗外翻涌的乌云。
黑夜掩住了一切光亮，也掩住了人心深处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甚至有时候，连人心都是黑的呢。
02.
出了洗澡间，刘耀文正抱着一套干净的睡衣站在门口，垂眸看着手机。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
“洗好了？”听见门打开的声音，滑手机的手顿住，抬起头，眼神不经意地撞上她的脸，那双仿佛盛满星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顾玄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套薄薄的睡衣，洗完澡后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发梢还滴着水，顺着锁骨滑进领口。
她唇红齿白，皮肤透着洗过热水后特有的水润光泽，脸颊带着浅浅的红晕，整个人显得明艳又动人。
刘耀文怔了一瞬，心脏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印象中，顾允是个瘦弱苍白的女孩，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气若游丝般脆弱。
而眼前的顾玄完全不同，她肌肤白皙却不病态，身上线条流畅而匀称，腰肢纤细，却又不失少女应有的柔软与曲线。
脑海里空白了一瞬，他甚至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你不进去吗？”顾玄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轻声提醒道。
“啊？”刘耀文猛地回神，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慌乱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往洗澡间迈步。
顾玄往旁边挪了挪，想给他让路。结果脚底的拖鞋因为沾了水，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
“小心！”
少年心下一惊，动作比大脑更快，迅速伸手将她揽住。
顾玄只觉得一股力道从腰间传来，原本悬空的身体被稳稳地托住，避免了摔倒的狼狈。
“你……你的手……”
她抬头看他，却发现刘耀文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手还停留在她腰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少年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柿子，连忙将她扶正，被烫到了似的迅速收回手。
“对、对不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眼神都不敢再往她身上停留，低着头说完这句话便逃一般冲进了洗澡间，反手带上了门。
顾玄愣了片刻，抬手摸了摸自己莫名升温的脸颊。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回忆着刚刚那一瞬间。
明明才认识几个小时而已，可为什么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连带着那句紧张的“对不起”，都让她心底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03.
浴室的冷水不断冲刷着刘耀文的脸，但滚烫的温度似乎已经烧进了他的心底，无论如何也降不下来。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丝滴着水贴在额头上。
他闭上眼，手撑在镜子前，试图让自己的脑海冷静片刻。
明明是一样的脸，眉眼、鼻梁，甚至连每一分微笑的弧度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他深吸一口气，冷水顺着他的脸滑落。
可是为什么不一样？
以前面对顾允的时候，那不过是礼貌而淡漠的熟悉。
无论是对她温顺的笑容，还是她矜持的姿态，他都没有一丝涟漪。
可现在，面对她……
不，面对顾玄，他却感到自己被彻底打乱了。
是她微抬下巴时的倔强，是她眼底流露出的锋利，还是她仿佛可以一语刺穿真相的狡黠？
那双眼睛里的野性，像一道刺进黑暗的光，让他无法挪开目光。
刘耀文咬紧牙，忽然狠狠甩了下头，将脑海里那个令人脸红的画面强行甩开。
冷静，他提醒自己。顾允的声音似乎从记忆深处浮现，那是她安静又温柔的语气：“耀文，我只是你姐姐，你不该多想的。”
他盯着浴室里被水蒸汽模糊的镜子，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
姐姐？是啊……她们可是同一个人啊，刘耀文，你到底在想什么荒唐的东西？
可他的心跳，偏偏背叛了他自己。
04.
顾玄站在走廊里，灯光明灭不定，耳边的雷声仿佛撕裂了夜空。
别墅外，黑云低垂，狂风卷着七月的大雨倾盆而至，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走廊尽头的两间房，黑漆漆的，门紧闭着，仿佛深渊般透着森冷的气息。
此时此刻，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像是被这场雷雨惊醒，慢慢爬进她的脑海。
她站在原地，呼吸渐渐急促，手心沁出了冷汗。
细思极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像是幽灵般盘旋不去。
这别墅里的一切，真的如表面那样平静吗？
一道刺目的闪电劈过夜空，耀眼的白光透过三楼巨大的落地窗，瞬间点亮了她脚下的长廊。
光影交错间，顾玄恍惚觉得——黑暗里，似乎有人影站在那里，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猛地转头，灯光骤然熄灭。整个走廊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伴随着电闪雷鸣，在耳边震耳欲聋地响着。
顾玄咬紧牙关，心跳如擂鼓般剧烈，她努力压下那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手指攥紧了衣袖，喃喃自语：“是我想多了吧……”
可就在她迈步准备离开的时候，脚底一凉——湿漉漉的。
她低头看去，长廊的木质地板上，不知从何处渗出了几滴水迹，一路延伸到黑暗尽头的房门前。
而那里，死寂得连呼吸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