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衡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是那日在宫里,太后领着她相看的宁状元,心底顿时升起一股警惕。
他刻意开口:“那不是宁状元吗?怎么会与一女子同抱在水中?”
盛栖月笑笑,心底竟无半丝翻腾。
早在那日,他带着葛婉儿母子入宁府,她对他的心思便如苍老的枯木,内里早就腐烂干透了。
风一吹,枯枝残粉遍地散落,跑的连渣儿都不剩。
萧玉衡见她脸上无半丝不悦,稍稍放心几分,又道:“宁状元与这女子倒是相配,看着情深意笃,羡煞旁人。”
情深意笃?
盛栖月认真回忆一番,上一世宁逾白为攀高枝,能罔顾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实娶了自己。
一朝得势后,又一脚将自己踩在泥里,风光迎娶往日旧人,这份情深,辗转间,不知还有几分笃定。
罢了,合计这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她笑笑应和一句:“是啊,宁状元倒是有情有义。”
萧玉衡顿觉胸腔隐隐有一股闷意。
她竟夸那个男人?
自己坐在跟前,她竟还觉得那个男人好?
“小二,给我上一壶清心静气茶。”
“好嘞世子。”小二忙走过来恭敬倒茶。
盛栖月疑惑的看向他,慢声问:“世子怎么了?怎要喝这种茶?”
萧玉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心气儿有些不顺畅,便想喝茶静静心。”
“可是这夜景不如意?”盛栖月问。
萧玉衡放下茶盏,指着外间那刚刚搂抱上船的男女道:“栖月妹妹,平心而论,你觉得宁状元其人如何?”
盛栖月愣神,虽不明他为何问这种问题,还是斟酌答道:“宁状元刚新科及第,是见过圣上的人,圣上都夸他学问好,那便是好了。”
“样貌呢?”萧玉衡继续问。
盛栖月想想道:“宁状元瞧着一表人才,威仪秀异,样貌自然也是不错的。”
若非如此,前世别说是状元了,就算他是神仙,她也是看不上的。
她不过是贪恋那抹好颜色罢了。
萧玉衡闻言,刚刚喝下的清心静气茶瞬间无用,火气蹭蹭蹭往上冒。
他又自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盛栖月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明就里。
她哪里答的不对吗?
身为世家小姐,她自幼所受的教育便是说话行事,既要实事求是,又要圆滑通达,留人颜面,绝不可随意评判贬低他人。
她自认为自己说的,无半分逾越之处。
她睁着圆圆杏眼,怔怔望着面前人,心中满腹疑惑。
萧玉衡见她这副可爱模样,心口仿佛被塞了棉花,柔软一片。
那股郁气顿时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思来想去,他又问:“那栖月妹妹觉得我如何?”
盛栖月认真看了看他,笑容灿灿:“世子乃是至真至诚,至性至情之人,也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
外界都言他纨绔不化,桀骜不恭,可今日他换马车之事,她便看出他并非如此。
规矩礼仪于他而言,如若韧丝,遵可成,废亦可成。
萧玉衡听了这句,心底倒是有几分甜蜜,栖月妹妹惯会夸人,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般好听话。
可是细思之下,他又问:“那样貌呢?”
盛栖月笑着脱口道:“世子其颜,皎皎若天上月,不似人间应有之物。”
萧玉衡唇角不自觉翘起,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可他还是继续追问:“比之宁状元又当如何?”
盛栖月听了这句,顿时恍然。
原来世子是因她刚刚言了宁逾白的好,才如此心气不顺。
她笑着拂开帘幕,望着朗朗江月,声音温婉清脆如珠玉:“世子虽是长公主的儿子,不喜文墨,不恋仕途,可在短短几日相处中,我便觉着,世子比之这世间万万千千的男儿,都要好的多。”
“于我心中,世子是珍奇骊珠,举世难求,而宁状元不过是杂草闲木,纷纷攘攘,不值一提。”
萧玉衡倒吸一口凉气,他竟不知……
竟不知在栖月妹妹心中,自己如此这般好。
这倒叫他一时间又喜又羞愧,喜的是他比宁状元强得多,又羞愧自己纨绔之名一无所就。
他怕来日栖月妹妹与他相熟,发现自己并无她所想的那般好,心生悔意要绝了与他的婚事。
这样想着,萧玉衡不由攥紧身侧的手,暗暗发誓他定要做到妹妹心中那般好模样。
他抬头,眼神一阵清明,正要说些什么,便听隔壁画舫传来一阵哄闹。
“盛小姐,今日是你的下人刻意推我夫人下水,这事往大了说,便是你纵凶杀人,闹到官府那里,想必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宁逾白冷冷盯着面前戴着面纱的女人,心中恨意翻滚。
婉儿怀有身孕,若是出了任何岔子,这个该死的女人担待的起吗?
她这条贱命,就是死百次也不足惜。
这可是与他错过半世的婉儿,他如珠似宝的疼宠,决计不能叫他人欺负去了!
盛若妍站在甲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宁逾白,只觉好笑。
自己什么身份,他又是何身份,竟敢如此这般与她说话,真是不知所谓!
她抬了抬手,丫鬟竹韵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包银子,“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冷声道:“宁状元,这些银子便是我家小姐赔给你的诊治费,拿去吧,莫要在此喧闹扰了诸位雅兴。”
宁逾白看着地上的鼓囊囊的布包,脸色彻底黑沉:“大胆,你们竟然敢对本……”
“丞相”二字到了唇边,又不自觉改成“我”。
“你们竟敢对我如此不敬,一点点银子便想打发了我?”
前世他官拜丞相,过得都是指缝流金的日子,区区一小袋银子,哪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在乎的不过是怀里的人儿罢了。
可葛婉儿看着地上的银子,倒有一瞬心动。
这袋子装的鼓囊囊的,摔在地上重重一声响,估摸着有大几十两,相当于宁哥哥一年俸禄了!
她拽了拽宁逾白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铁青的脸色镇住,失了言语。
盛若妍哪能瞧不出葛婉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