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有啊!自从我哥参军离开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这吊坠也不是他寄给我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挂到我身上的。”
自从说出吊坠并不是我哥赵志刚寄来的,崔建国的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反复的向我确认吊坠的来历。
“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几天的经历,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我当时给了李二狗一下子,看着他倒在地上,心里一慌就匆忙收拾东西往外跑,从车站爬上火车一路来到这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见我说话间稍微有些迟疑,崔建国立刻追问道:“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火车上被冻僵后获救的事情讲了出来。
“陆鸣,对,陆鸣,他应该就是你哥了。吊坠估计是他救你时给你戴上的,可他怎么会活着出现在火车上?又为什么要把这个给你呢?”
崔建国听完我的叙述,并未理会一旁焦急询问的我,而是低声自言自语。
过了许久,直到崔家嫂子招呼我们准备吃午饭,他才从沉思中渐渐回过神。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再慢慢跟你说。”
崔家的午饭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准备得颇为丰盛,有花生米、炝白菜、萝卜炖粉条,还有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崔家嫂子不住地致歉,说家中没有提前准备,肉票也已用完,只能简单地做些吃食。我突然想起挎包里还有些火车上剩下的鹿肉脯,赶忙从挎包中拿了出来。
就在我掏肉脯时,一个信封悄然飘落。我满心疑惑地捡起来,心里暗自思忖:“这东西从哪冒出来的?”
还是崔建国眼尖,一眼瞥见信封上有字,急忙问道:“快看看是不是你哥留给你的?”
我仔细打量着信封,封口处竟然打着精致的火漆,上面清晰地印着一个隶书的“刚”字。
我拆开信件,目光快速扫过,只见上面仅有寥寥数语,但上面的内容却让人很难理解。
“悬梁子,红春子,鸳鸯子,老窑里,勿绽盘,多备火,灯笼蔓。”
我逐字逐句轻声念出。这一念,对面的夫妻二人瞬间脸色大变。崔建国迅速将信纸夺过去,仔细查看,崔家嫂子也紧张地凑上前。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崔家嫂子看清信件内容后,猛地站起身,焦急地在屋内来回踱步。崔建国虽竭力维持镇定,可脸上仍满是凝重。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急切地追问,“我哥在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之前不是都说我哥在战场失踪了吗?”
面对我的连连追问,崔建国夫妇对视一眼,眼神交汇后,崔家嫂子率先开口:“志刚毕竟是强子的大哥,你还是给他讲清楚为好,不然他难以安心。”
崔建国手中紧紧攥着信纸,心中思绪翻涌。在我专注的凝视下,他终于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你哥的事极为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这得从你嫂子的父辈说起。常言说得好,山东响马,河南贼。你嫂子老家那地方,自古以来不时就有反贼出没。我岳父在解放前也是占据一方的豪杰,不过那是因日寇入侵,无奈之下才落草为寇。我父亲当时恰好在附近跟着队伍打游击,一来二去,两家老人便结识成为朋友。”
“后来内战爆发,老爷子率先投诚,在淮海战役中也出过大力。只是解放后他选择返乡务农,没有留在部队。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老爷子一家逃难至此投奔我父亲,从此在此地安身,也正是那时候,给我俩定下了的亲事。”
“再往后运动兴起,两家老爷子都被翻出旧账,关进牛棚交代问题。当时部队上情况尚且还算稳定,我媳妇不远千里前往部队找我,她与你大哥就是在那时候初次相见。”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信件,“这上面写的,便是那时我们跟你嫂子学的黑话。”
见我心急如焚地想知道信件上的内容,他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着急,转头说起他和我大哥的经历。“前些年,南边局势动荡,部队奉命出征,奔赴前线。我们负责对高平外围据点发起攻击,起初进展颇为顺利,那些南边的猴子根本不是咱们的敌手。然而,因为部队推进过快,物资消耗迅猛,没几天部队便断了粮食。后方根本没有提前预料到这种情形,后勤补给也不能及时跟上,大家只有咬牙坚持作战。直至指挥部下达命令,让我们就地筹措粮食,于是我们便前往当地老百姓那里去买、去换。”
“那一天,高指导员带着我们排的战士前往村里换粮。我记得当天村里百姓很是配合,还热情地邀请我们进村用餐,谁能料到这竟然是敌方设下的陷阱。我与你哥因为是途中尿急,所以迟了一步。眼见同志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我与你哥怒不可遏,就开了枪,将这些敌人都突突了。只是面对剩下来的一些妇孺,实在是下不去手。这时候,高指导员出来阻拦,却没有想到有个女人背着炸药包冲了出来。你哥毫不犹豫,上前一把抱住她,一同翻下了悬崖。”
“当时炸药包在半空爆炸,众人都以为你哥壮烈牺牲。因为率先对老百姓开了枪,部队不方便上报烈士,只能告诉你们是战场上失踪。”
这时候,崔家嫂子也突然插话解释道:“你崔大哥也是因为这件事,战后被追责,提前复员回了家。”
崔建国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怀疑你车上遇见的那个陆鸣就是你大哥。那是因为之前我们在侦查训练时需要取化名,当时全国都在倡导大鸣大放,我们又是陆军,所以你哥化名为陆鸣,我的化名叫陆放。”
“加上你后来拿出信件,看到上面的信息,这才确定火车上遇到的人就是你大哥。他提前将信件放到你身上,怕我们认不出来你,还将野猪牙吊坠提前给你挂上。”
崔大哥讲了许久终于又说回到信件内容上,我连忙询问:“这封信上到底说了什么?我哥有没有说他现在在哪?”
崔建国摇了摇头,犹豫着说道:“信上没说他的情况,只是一个约定,等到大年初一的时候让我们夫妇回老家,他会在那里与我们见面。”
我上前一步,把信纸夺了回来,仔细折好放进怀里,拿上行李,转身作势往外走。
“崔大哥,我已不是小孩子了,真话假话我还是能分辨的。我相信会黑话的不止你和嫂子,出了这个门我一定能弄清楚上面真正的意思。”
崔家嫂子此时站了出来,扯了扯崔建国的衣服。
“当家的,你还是跟强子说实话吧,这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听到崔家嫂子这么说,我也停下脚步,眼睛紧紧盯着崔建国。
崔家嫂子见崔建国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当下忍不住自行解释道:“你崔哥说得其实也不算是骗你,信上说的大概意思确实像他说的一样,只不过你哥在信上还让我们不要走漏风声,多准备些家伙,所以我们怀疑你哥现在处境不太好。”
看到我依旧是一副怀疑的模样,崔家嫂子无奈地接着说:“悬梁子是说冬天,红春子是指年初一,鸳鸯子就是我们夫妻俩,老窑里就是你崔哥老家宅子,勿绽盘是不要泄密,多备火是多准备点火器,灯笼蔓你知道是啥不?就是你们的赵姓。”
听完崔家嫂子的解释,我在心中默默回想信件内容,一一对照,果然能够对上。但我仍不能确定她是不是毫无遗漏,所以我当即表示要继续留在这里,到约定时间以后跟他们一起去赴约。
崔建国斜着眼睛瞥了我一下,语气中略带嫌弃:“刚才没跟你讲,就是怕你跟着瞎搅和。等过会儿我给高指导员发电报,让他来接你回去。”
我心中不服,猛地抬起胳膊,肱二头肌立刻高高鼓起。“可别小瞧人,我打小就习武,别忘了我也杀过人。”
“哼,口气倒不小,你那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收拾了一个地痞流氓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你瞧瞧你嫂子,虽说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可你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崔建国脸上满是不屑,眼神里尽是鄙夷。
崔家嫂子见自己男人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心里顿时有些不乐意,狠狠地白了崔建国一眼,转而朝我劝说道:“强子,你哥既然都这样去传递消息了,想必是有他的难处,估计也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就听嫂子一句劝,在这儿玩上几天,到时候让你哥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