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找她什么事,薛泠已然猜到。
昨日公婆只是怒气攻心,今日冷静下来,必然是要好好考虑陆雨薇的去留。
公婆向来心善,公公早年镇守边疆,后院只有婆母一人,崔钰也只有一个大哥和妹妹。
如今崔钰大哥在镇守西北,尚未成亲,侯府至今,还未有子息。
公婆虽然从未催她此事,但薛泠怎么看不出来公婆想抱金孙。
陆雨薇怀有身孕,公婆断然不忍心让她把孩子流掉,既然要留孩子,大人必然是要进侯府。
平妻是断然不可能,唯一能让大家都接受的,必然是贵妾。
“少夫人,夫人在里面。”
薛泠收了思绪,抬腿走了进去。
“泠儿。”
见她进来,侯夫人从椅子上起身。
“母亲。”
婆母宽厚,嫁进来不过三日,就免去了她的晨昏定省。
昨日才信誓旦旦说,不会让陆雨薇进来,今日却要松口商量让陆雨薇进府做妾之事,侯夫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薛泠垂眸,视线落在婆母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深知婆母如今的为难之处,自己应当做个识趣的儿媳,主动开口。
可薛泠却识不了这趣,也开不来这口。
她和崔钰十二年情分,他不喜爱她,大可坦然,她也不是死缠烂打、毫无廉耻之人。
然他半句不提,婚后种种更是让她处处怀疑自己哪里没做好,如今他带着心爱之人回府,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人迎进门。
这般欺她、辱她,薛泠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屋内的下人早已被屏退,如今就只剩薛泠和侯夫人二人,无人开口,一时间静能听针落地。
侯夫人看了一眼窗外,虽有不忍,终是开了口:“泠儿,阿钰昨夜留宿听雨阁之事,你怎么看?”
薛泠抬眸,看向婆母:“母亲,陆姑娘昨日动了胎气,自是需要夫君安抚。”
她这话大度识体,侯夫人听着,更觉愧疚。
可那陆雨薇如今已有身孕,再过些时日,肚子大了起来,府上流言种种,更是不堪。
侯夫人看着薛泠,只能心硬了几分:“泠儿,今日唤你过来,是想与你商量,那陆雨薇的去留之事。”
薛泠心口一刺,只觉得喉间苦涩,可面上只能维持浅笑,“母亲,昨日夫君已经跟我商讨过陆姑娘之事,夫君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话毕,薛泠微垂下眸,盖住眼底所有的伤痛和愤恨。
“崔钰想娶陆雨薇进府与你做平妻,我和侯爷是断不会答应的,只是那陆雨薇已有身孕,她这般不明不白地客居在我们侯府,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我知泠儿你为人柔善,也做不出那等去母留子之事,为今之计,只能委屈你,让崔钰纳她为妾。”
侯夫人说到此处,目光落在薛泠身上,观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无甚变化,方才继续开口。
“只是崔钰性格你我皆知,他本是想娶陆雨薇为平妻,如今让他纳她为妾,怕也不肯点头。”
听到此处,薛泠只觉得可笑。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与崔钰相识十二年,她深知他为人。
直到如今,薛泠才发现,纵然相识这么久,她对崔钰不过一知半解。
薛泠将喉间的涩然咽下,顺着婆母的话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我和侯爷商议,决定让崔钰纳她为贵妾。你放心,她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妾,始终低你一头,在我和侯爷眼里,你才是我们的儿媳,我们也断然不会让她越过你头上去的!”
尽管来之前,薛泠已经猜想到这般结果,可真的听到婆母把话说出来,她还是难以接受,面上再不显,也难掩那几分白。
侯夫人看着薛泠,长叹了口气:“泠儿,是我们武阳侯府对不住你!”
事到如今,薛泠还能说什么?
婆母再好,先要顾全的也是这侯府的脸面。
她勉强一笑,却是比哭还要难看,“母亲,夫君说得是,我三年无所出,这本就是我的错。陆姑娘之事,我听母亲的。”
薛泠实在没想到,自己满心满意地嫁给崔钰,竟然落得这般下场。
她紧抿着唇,双眼已有了几分红丝,努力又挤了丝笑:“母亲,今日初一,您若无旁事,我便告退了。”
薛泠已故祖母信佛,薛泠儿时常和祖母在初一十五这日到城外普济寺上香祈福,也养成了这般习惯。
后来薛泠祖母故去,薛泠每逢初一十五皆是如此。
侯夫人见她这般神色,本想再宽慰两句,但听她说今日是初一,也不好再留人误她时辰。
“好,早去早回!”
侯夫人拉过薛泠的手,方知她五指冰凉,想开口说些什么,薛泠已经福身退下了。
“唉,造孽啊!”
瞧见薛泠已然离开,侯夫人又叹了口气,捂着胸口靠坐到椅背紧闭着双眼。
水榕进来看到这一幕,忙上前,声音带了几分着急:“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侯夫人摆了摆手:“无碍。”
不过是被不孝子气着罢了!
侯夫人自认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对不起过旁人,如今这事,摆明了是要让儿媳受委屈,她实在是良心难安。
想到方才儿媳那惨白的脸色,侯夫人眉头皱得更深:“崔钰还在那听雨阁?”
水榕斟了杯茶递给侯夫人:“夫人,今晨那陆姑娘胃口不佳,二爷他……”
听到崔钰如今还在听雨阁,侯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猛得放下手中茶盏:“把他给我喊过来!”
“是,夫人!”
水榕福了福身,退出了屋内。
“少夫人,您怎么了?”
薛泠刚走出静宜院,浑身就像是泄了劲一般,双腿一软,她几乎站不稳,幸得一旁的碧月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见她脸色冷白,唇色几无,碧月担忧地问了句。
薛泠借着碧月的力重新站稳,轻抬了下手:“没什么。”
碧月抿了下唇,到底是没把话说出口。
她自然是知道薛泠为何这般,不过是二少爷欺人太甚!
她们家姑娘性子一向刚烈,本以为是嫁给心爱之人,可成婚三年,姑爷未曾沾过姑娘半分衣袖,如今还带回来一个已有身孕的女子闹着要娶为平妻,纵使换了旁人,也难以承受这般屈辱,更别说她们家姑娘!
诚意伯府虽显没落, 难比如今的武阳侯府,可她们家姑娘才貌绝然,当初求娶之人也踏破了伯府门槛,薛泠并非只有崔钰一人可选。
当初薛泠之所以会嫁给崔钰,两人青梅竹马多年感情为其一,武阳侯府后院简单无纳妾先例为其二。
侯夫人上门提亲之时,虽未曾言明崔钰将来绝不纳妾,可也委婉地提过薛泠嫁过去后耳目清净,不必烦扰后院之事。
然如今不过才成婚三年,姑爷就领着外室女进门,还扬言要娶为平妻!
思及这些,碧月更是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