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方乐被厨房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
尽管方爸做饭关上了厨房门,但是安静的环境里,再小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
再说方乐家里的隔音效果并不怎么样。
方乐并没有起床,赖在床上想要多睡一会儿,等方爸来叫醒他。
他又安心地合上了眼。回了家,上课就不怕迟到,起床的事情自然有父母帮忙操心。
声音停止。方乐听到拖鞋拍在地上的声音靠近。
打开门然后敲两下,再打开灯。这就算是早上方爸叫方乐起床的方式了。
方爸并没有跟方乐说话,叫醒方乐后直接晃晃荡荡地回卧室补觉去了。
方乐木然的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不管在哪里,早起都是同样的折磨人。
穿好衣服下床,看到桌子上的蛋炒饭,方乐食欲大开。
平常在学校食堂吃早饭只能吃到包子豆浆。方乐吃了两年早就吃恶心了。
吃完炒饭,方乐潦草地洗了下嘴,抓起桌子上的钥匙,跑出门。
第一次从家赶早自习,时间没把握好,吃完饭抬头一看六点二十了。
方乐骑着他的黑色小电动在路上一路火花带闪电。
但是显然方乐的胆子还是不够的,没有把油门拧到底,跑得很快是他的感觉。
风吹过脸颊,丝滑地吹起他的几缕头发。方乐有些陶醉这个感觉了。不由地加大油门,跑得更快一些。
早上的车辆很少,大多都是跟方乐一样赶早自习的学生。相比于方乐的紧张兮兮,其他学生的状态才是常态:睡眼惺忪但是风驰电掣。
方乐不得不躲着点他们。
清晨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带着新的一天新的状态,是方乐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新的风景。
没有迟到,甚至说来得非常早。班级里只来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方乐坐回他的位置上,翻看昨天做的物理题。
显而易见,物理并不是方乐所擅长的学科,他在物理上的学习可以说是粗俗不堪。
连课本上的基础知识点都是一知半解,更不要说那些二级理论和经典模型。方乐从前都是根据他所知的公式去套题,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靠运气。
昨天的感觉前所未有。就像一个箱子,方乐可以推动,但他从没有尝试去推,甚至鄙夷地看着那些推的满头大汗的学生。
可他推动了,还推到了终点。那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进教室,方乐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嗨诶。”杰哥和人勾肩搭背地走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给方乐打了个招呼。
方乐看向杰哥,昂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干什么呢?”杰哥扒头看方乐的演草纸,看不出个所以然。方乐打草稿没有任何章法,只有对整张纸的探索和对任何可以下笔地方的不放过。
“做题。”方乐简略回答,显尽高手风范。
“呦~”杰哥很夸张地叫了一声。
方乐不用抬头就能想象到杰哥是怎么样的一个恶心表情。
“怎么,变性了?”杰哥一巴掌拍在方乐背上:“不是你的风格啊。”
方乐也是不吃这个亏,转身一巴掌拍在杰哥屁股上。
“一边子去,哥们这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行行行行行。”杰哥掏出他的早餐鸡蛋灌饼,“我吃饭,不耽误您老人家飞黄腾达”
“那个吃早饭的滚外面吃去。”门口传来东哥暴怒的声音,吓得杰哥手里的饼差点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
杰哥灰溜溜地出去了,路过班主任时不出意外又挨了一脚。
哪怕都是哥,可两位哥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
东哥威严十足地走上讲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然后敲敲黑板,喊;
“课代表呢,今天是什么早读,赶紧把早读任务写上黑板上!”
语文课代表像是屁股被扎了一样跳起来,冲上讲台。
“今天的值日是哪个组负责的,活都干完了吗!”
东哥从右边背着手溜达到讲台左边,指着卫生区的工具说喊。
“值完了。”在方乐旁边组的组长畏畏缩缩地站起来,举手说。
“值完了不知道把卫生工具收拾好了,赶紧安排人过来!”哪怕是组长,东哥教训起来也是毫不客气。
这么大声响,方乐也放下手里的笔,乐呵呵地在一旁看戏。
就好像是有某种感应一般,东哥转过头来瞪了方乐一眼,吓得方乐赶紧低下头。
东哥没有逮住方乐不放,站在讲台中间面对全班:
“其他人也别闲的,看看黑板上的任务,赶紧动起来。”
没人敢此时现眼,低下头在抽屉里翻找语文课本,一时间翻书声不绝于耳。
有提前拿出课本来的同学哇哇读出声,念得很快,方乐听不清他们读书的内容。
方乐飞速地瞟了一眼黑板,掏出语文课本。清清嗓子,然后放开声音。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逐渐有同学加入进来,等放眼过去全班都已经进入状态,东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杰哥悄悄打开门一条缝,猫着腰举起手,无声地打了个报告。嘴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偷完粮食找机会溜走的仓鼠。
东哥眼睛狠狠地刮了杰哥一眼,大手一挥,让他滚回位上去。
杰哥屁颠屁颠地回来了。
方乐头不动,斜着眼看向杰哥,挑了下眉。
杰哥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回应方乐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笑容迅速收回去,举起课本加入晨读大军。
早读很长,文言文很没有意思。
虽然嘴里还在蹦出一句句古诗词,但是方乐的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显然不止方乐一人安不下心来。
杰哥用胳膊暗暗顶了顶方乐,抬高书,把脸藏在书后:
“哎哎,小乐,昨天杜梦和李好分手了你知道吗?”
小乐是十八班给方乐起的外号。
“落后的很,小爷我昨晚上就听了这个消息。”方乐撇着嘴装作很看不起杰哥的样子。
方乐突然很感谢于书昨天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他,让他小小地装了一波。
但是有人并不在意。
“你说杜梦这一下单身了,又要不太平了,你猜最后谁能获胜。”杰哥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此时脸上写满了八卦两个字,十分不协调。
当年喜欢杜梦的可不少,尽管没有明争,但在他方乐看不见的总归有暗斗。如今分手的突然,班里不可指名道姓的几位,最近在班里可要活跃起来了。
“要变天了。”杰哥故作高深。
方乐白了他一眼,心中想到了沐浅光。
还有一年的时间,沐浅光没有理由遇不到更好的人,况且自己不在他的身边,甚至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会遵守承诺等到他方乐来追她吗?方乐不由得有些担忧。
不知道什么时候东哥飘到了两人的后面。
杰哥感觉到来自后背的凉意,偷偷向后瞥了一眼,顿时冷汗直冒。轻轻咳嗽了一声。
方乐心领神会,连忙大声开口: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游哉,辗转反侧。”
……
两个人还是被抓了,在后面站着上了一上午课。
放学铃响起,掐着时间就慢慢靠近门口的杰哥,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坐在后排的同学纷纷错愕:
“什么玩意儿,刚才一个大黑耗子窜出去了??”
方乐倒是不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先休息一会儿,扒拉扒拉抽屉里的书,看看中午挑哪一本回去复习。
说做到就做到,至少那三分钟热度还在。
第一次非周末骑车回家,还没有找到搭子,看着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的人,方乐只能自己回家。
方乐还是选择了物理,昨晚的问题还有一点没搞懂。
来到地下室停车位,找到自己的车子,一个油门冲上坡。刺眼的阳光直射过来。
安静的校园,不动的风,阳光的斑驳,是夏天独有的样子。带来了让人不安的温度,也带来了让人不安的高考。
高考季,三个月的时间。现在仅剩一个多月。时间的紧迫下的压力。方乐是无感的,更多对即将放假的期待和喜悦。
高中生期待每一个假期,不管这个假期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每一个高中生来说它的意义是不变的——终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方乐骑车在回家的路上,都是自高中以来从未见过的风景。
摊前的老板不用刻意吆喝,自然会有刚刚放学的学生围过去。花店的老板将鲜花的叶子随意地丢向门外。饭堂里吃饭的声音很响,热气氤氲。
很惬意,真的很惬意。
除了这热起来的空气。
……
时间总是在每一天重复的事情中过去,若是回忆过去,总是想不清具体做了哪些,尤其是对于数年如一日的高中生来说。
高考即将来临,全社会都密切关注着高考生的状态和对今年题目的预测。网上各大博主们早早录制好了对高考生的鼓励视频,不过是唱歌或加油,这都是临考前的高考生所不在意的,他们在意的是题型和作文。
若是视频发在高考的那一天,说不清加油是对学生们还是对焦急等在考场外的家长们了。
现实的,哪怕是同一件事,人们往往认为的重点都不一样。
在十八班的教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高考带给他们的假期。
对于高考占据了他们学习场地表示深深的遗憾,遗憾到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上。
女生们围在一起讨论放假一起看电影,一起出去逛街拍照。
男生们则是围在一起吹牛皮三天要上几颗星。
方乐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孤零零的好像冬天里,戴着斗笠垂钓的姜太翁。
但是方乐虽然不能眼观六路,却是能耳听八方。
湖都结冰冻上了还钓什么鱼!
方乐对这小小的假期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期望,也和其他男生一样,打打游戏,抽空和朋友们聚个餐。
让他比较开心的事,他最好的一个朋友也会放假。
就是那个当年怂恿方乐表白的那个混蛋。
那个混蛋叫许廖健。贱人的健,大家习惯叫他的英文名Zara。
很装么的英文名字。
两人关系很好,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凑在一起,那时的方乐内向腼腆不敢说话,直到三年级都只有Zara一个朋友。到初中的时候两人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Zara知道方乐和沐浅光的所有事。方乐曾和别人说过,Zara是另一个他。
可惜Zara成绩低了些,考了比方乐低一些的学校,两个学校的放假时间不同,从上了高中以后两人就很少能够见面。
方乐想把沐浅光答应他的消息告诉他!
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方乐很期待。
一想到沐浅光,方乐的心情就会变好。
“小乐,有人找你!”在方乐浮想联翩的时候,有人叫方乐。
“奥!”方乐回应,起身出门。
是方乐初中的同学。四人党,张庆泽和陶野两个货分到了一个班。
张庆泽看到方乐出来,一只手拍在墙上,作壁咚状,潇洒一甩头:
“大爷今天放假,咱一会放学出去吃饭去啊!”
“行。”方乐一巴掌打掉张庆泽那只支撑的手,导致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幽怨地看着方乐。
方乐咧嘴一乐:
“再装?装逼让你飞起来!”
“行行行。”张庆泽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会儿我俩接你来。
“张庆泽请客。”陶野在一旁补充。
“请你吃屎!”俩人打闹着离开。
课间时间短,俩人过来就为了传递个信息,甚至没有告诉方乐去吃什么。
方乐倒是也无所谓吃啥,混吃混喝,都说了张庆泽请客。他方乐兜比脸都干净。
大爷是四人党的最后一人,也是学习拉胯没和三个人考到德一中学来。
他们四个人通常都是轮流请客吃饭。
方乐最抠,请的都是最便宜的,也是因为他确实没钱。
行呗,期待着呗。方乐心里想。
……
天有不测风云,方乐他们组被东哥留下来收拾高考考场。
张庆泽在教室门口骂骂咧咧,陶野倒是幸灾乐祸:
“怎么运气就这么好呢?”
“快点干,小子!”张庆泽冲着哼哧哼哧搬桌子的方乐喊。显然他也知道东哥的专属口头禅。
方乐懒得回应,听班长的指挥把桌子搬来搬去。
“我俩先走了,去唐人街集合!”陶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对方乐喊了一嗓子。
唐人街是陶野住的小区的名字。
俩人手拉手走了。
他俩指定是有点啥事,方乐心中不屑地想。
工作完成的还是很快的,费劲的是,最后还要把留在教室里的书背出去。
搞定一切后才轮到自己,自己的书要自己背回家。
重死了。
方乐把旅行吧塞得满满当当,压得他当即低了下去,龇牙咧嘴。
和方乐一组的还有一个女孩子,鲍洁。比方乐高,是全班最高的女生。
学过民族舞,气质出众,腰挺得很直,微胖。正拖着一包的书往楼梯口走。
方乐这个直男真的很想用一些更高大上的形容词去形容一个女生,但是所展示的已经是他的全部。
两人算得上是朋友,当初被选在一个小组里。鲍洁说话做事大大咧咧的,和方乐说话没有避讳。在最不务正业的一段时间里,包括方乐和鲍洁在内的五个人上课时间偷偷摸摸地玩小游戏、聊天。
只是后来分组之后,两人就没有了什么交集。方乐从来只有小组之内的交际活动。
她拖得很费力,一步一停。
方乐犹豫一会儿,处于绅士风度还是走了回去,站在距离她三米左右的地方:
“要不要我帮你。”
方乐明明只是出于好心想要帮忙,但这句话说出来不知原因的有些扭捏。
他可以正常和男生说话,但是和女生做不到。
鲍洁似乎也没有想到方乐会回来帮她,惊讶地抬起头:
“不用了。”
她回答地很礼貌。
方乐点点头,没有坚持。
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直接把她的包夺在手里,霸道地扭头就走,不理会鲍洁的婉拒,展现男人风范。
但是方乐不是那种人。他做不出来这样的霸总行为。他也不知道这样做之后怎么跟她说话。
方乐总是这样,可能天生对异性过敏。
走到地下停车库,方乐把书包轻轻放在他的黑色电动车上,慢慢卸下手里的重量。
毕竟电动车是新的,方乐还舍不得随便霍霍。
坐在车上,插上钥匙。方乐突然想到:
万一人家鲍洁只是和他客气一下,要是他再坚持一点,可能就答应了他的帮忙呢?
犹豫再三,方乐重新往回走。却在楼梯口处就遇到了鲍洁。
鲍洁看见方乐又是一愣。这次她没有拖着包下楼,而是将包扛在肩上,并没有慢方乐多少。
方乐知道是他多心了,人家明明可以搬动嘛。方乐在心里默默地骂自己多事。
这下好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那个…我想来帮你来着,没想到你还挺快…那我先走了。”
方乐慌忙逃离了现场,不想听鲍洁接下来要说什么。
也可能人家本来什么也没想说呢。
方乐回到车子旁,他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
兴许是刚才跑得有点快了。方乐想。
鲍洁的车子停在方乐的不远处。她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安然地把书袋放在车上,坐上去。
她不着急走,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跟方乐可没有关系,他可要走了,因为还有人在等他。
方乐一拧油门,冲了出去。
鲍洁甩了甩长发,优雅大方。
显得方乐狼狈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