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和周媛瞪大双眼看向大门，又你看我，我看你。
“是爸爸？“周媛眨着眼，小声问周哲。
周哲抿了抿嘴唇，同样压低了声音说，“不是爸爸，不可能是爸爸，妈妈说过，爸爸已经死了。“他语气坚定地点头。
“嗯。”周媛也跟着点头，赞同哥哥的看法。
门外的周承见无人应答，正准备再次抬手拍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呼声。
“周……周承？“
周承闻声转过头去，发现是改嫁多年，对他一向不闻不问的生母黄秀娃。
他五岁时，父亲病逝，几个月后的一天，母亲忽然离开，再没回来。
又过了几天，他听一起玩耍的同伴说，母亲今天出嫁，嫁的是隔壁村的一个鳏夫。
同伴们带着他在半路上拦截迎亲队。
他记得母亲出嫁时是冬天，穿着大红的新棉袄，头上扎着几朵红花，走在人群中的母亲，一脸的喜气洋洋。
他冲过去拉着母亲，要她带着自己一起走。
但母亲狠狠推开他，“别跟着我，回去！找你爷爷奶奶去！”
又喊其他人将他抓住，不让他跟上去。
他哭得嗓子都哑了，母亲也没有回头，坐上轿子离开了。
后来，他在路上偶然遇到黄秀娃，黄秀娃也是躲着他走，加快步子跑掉，不让他追上去。
不过，他还是从同伴那里，得知了母亲改嫁的人家。
但只要看到他找过去，母亲就会毫不客气地拿树条抽打他。
冬天时，树条抽到棉衣上并不疼痛，但天气渐渐地热了，穿的衣裳单薄，那树条抽到身上钻心的疼。
有一次肩头上抽破了皮，出了血。
奶奶哭着搂着他说，“再别去了，何苦呢？她嫁人了，是别人的妈了！不再是你的妈！”
别人的妈……
别人的！
当时他被这个词彻底震撼了，也清醒了，便再没去找过黄秀娃。
后来他成亲，黄秀娃也没出现，现在，黄秀娃怎么忽然来了？
周承微微皱起眉头，凝视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黄秀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身着笔挺军装的大儿子，“这是我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周承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讥讽说，“怎么？难道我活着会让你感到不高兴吗？”
黄秀娃心里暗暗叹着气，大儿子没死，那笔抚恤金是再拿不到了吧？
她往左右看了看，这会儿村路上没有行人，黄秀娃拉着周承，走到一旁的小巷子里，小声问，“周承，你没死的消息，镇上民政处的人知道吗？”
周承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他们要是知道你没死，这抚恤金妈就领不到了！”黄秀娃唉声叹气拍腿说。
周承眯了下眼，“这么多年的抚恤金，一直是你领去了？有没有给过爷爷奶奶？”
“我是你妈，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你，你死了，这钱难道不归我领吗？”黄秀娃愤然说。
周承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清冷，“我刚才去了镇上，跟民政处的同志说了，我没死，让他们将我死亡的信息注销了，从现在开始，没有抚恤金了。”
“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一个月有二十块钱啊！抵得上工人半月的工资呢，你弟的对象知道我手头有这笔钱，才同意嫁来，你现在到好，把它注销了！你弟的对象要是知道了，这婚事就得吹！”黄秀娃急得又跺起了双脚，不停地捶打胸口，“你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哦！”
周承冷声道，“部队登记的消息出了点差错，才把我登记成了牺牲。可我明明还活着，我当然要更正过来。”
“你就不能不改吗？一月少了二十块啊，你知道不知道？”黄秀娃气得捶了下周承。
周承冷笑，“抚恤金作假被查出，是要做牢的，你确定一直要领下去？”
黄秀娃吓了一大跳，吱唔起来，“那那……那你弟结婚的事，这可怎么办？钱钱没了，房子可不能没了。”
想到房子，黄秀娃又说，“对了，妈跟你说件重要的事，你那个媳妇向远薇，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没少给你脸上抹黑，还跟别人生了一对娃你知不知道？”
周承冷冷望着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黄秀娃拉着周承的手，开始抹眼泪，“周承，你弟弟不容易，没托胎到一个有钱的家庭，他爸爸赚不了大钱，妈年纪也大了，帮不了他太多。他好不容易相了个对象，定在后天结婚，可这婚房还没有着落，你反正在部队也不回家住，就把这老宅子给你弟做婚房吧？”
“房子不是远薇住着吗？”周承冷声说。
“那个破鞋，让她滚！”黄秀娃恨恨着咬牙说。
“周队，周队？”不远处，有人高声喊着周承，还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周承从小巷子里走出来，“小胡？什么事？”
“周队，王慧要回县城了，问你现在走不走？”胡建平大声问。
黄秀娃马上看到了前方村路上停的吉普车，笑着说，“周承，你现在出息了啊？都坐吉普车了？”
她兴奋地走到吉普车旁，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又问刚才的喇叭声是哪里传出来的。
又回头问周承，“周承，你弟结婚那天，你开吉普车来吧，让生产队的人也见识见识汽车。”
王慧看一眼周承，又看向黄秀娃，她马上明白了他们的关系，声音甜甜笑着打招呼，“阿姨好，我叫王慧，是周承的同事。”
黄秀娃发现是个城里打扮的年轻姑娘，一时欢喜十分，笑着点头，“好好好，姑娘好。”
她打量着王慧，心说这姑娘才配得上她儿子周承，向远薇那个农村女人，只配给这姑娘提鞋子！
瞧瞧这姑娘多俊啦，长长的卷发，白净净的脸，嘴唇还抹了口红，脚上的小皮鞋又黑又亮，啧啧啧，城里人果然会打扮。
“小胡，你送小王回县城单位，我暂时不回去了。”周承说。
胡建平点头，“知道了，周队。”
黄秀娃睁大双眼，“周承，你怎么让汽车回去了？你不帮你弟接亲了？”
“不帮。”周承清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