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援朝凑近老父亲,手捂着嘴巴在他耳边好一阵嘀嘀咕咕,馊主意出得那叫一个六到飞起。
李建国越听越开心,嘴角都快翘上天与太阳肩并肩:
“嘿嘿、嘿!你小子不错呀,这种冷门方法都能想到?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老子没白送你去念书。”
他又回顾一遍儿子刚才嘀咕的主意,嘿嘿直乐呵:
“这个主意好,可以两头夹击那景雅莲,无论她跳不跳出来,咱都能把她给收拾了。”
“不怕她跳,就怕她不起跳呢!”李援朝特地补充一句:
“这就叫阳谋,死局,无药可解!”
李建国生平第一次冲着儿子竖起大拇指:
“你小子也算是经一事长一智,老子这心呐总算是落回了胸腔里。”
“哎呀,你老子我虽然冲锋陷阵挺厉害,上了战场也挺独当一面,还曾一人守卫一高地。”
“可就是这脑子呀,干不过那些阴恻恻滑溜溜的泥鳅们。”
李援朝知道父亲的意思,是指贾尽忠等人阴险狡诈,他自认算计不过对方。
“爸,您是正直的人,腰杆子挺直的英雄汉!”
儿子这么一夸,李建国乐呵得合不拢嘴,还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
但听,李援朝继续夸:
“那楚汉争霸,西楚霸王多牛B?还有那三国吕布,人中龙凤,是不是都干不过诡计多端的人?”
李建国生平最是崇拜英雄,儿子能如此夸奖自己,竟是让他老脸一热又一热:
“哎,不、不不,你老子就是个普通……英雄,跟那些大人物比不得、比不得。”
李建国说完,竟是还忍不住傻乐呵,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儿子头一次如此夸赞自己,李建国比获得功勋章还要开心,恨不能放两挂鞭炮庆祝一下。
看着憨直老父亲兴高采烈的模样,李援朝喉头有点哽咽。
老爹是个钢铁汉子,性格有点轴,容易认死理,还非常容易得罪小人。
可恰恰是他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才使得他当年在战场上一人死守一个高地不退缩!
但凡李建国是个会变通的性格,是个圆滑没棱角的人,那么,他当年就不会在明知是绝境的情况下,还死磕一个高地不退缩。
李援朝上辈子几乎没在父亲跟前尽过孝,这辈子一定好好孝敬他!
重生第一晚,破事儿一大堆。
李援朝哪怕回了家,躺在了硬板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之后要如何对付这帮磨刀霍霍的坏胚子,他在脑中制定了一套缜密的计划,并反复推演了一番。
可以肯定的是——
景雅莲赖在他身上的心思不会打消,一定还会出阴狠的招数对付自己。
这女人心思歹毒得很!
自己不能着了她的道儿,更不能提前给她养孩子。
藏在背后蠢蠢欲动想害老爹李建国下台的人,估计也要有更进一步的激进动作了。
……
翌日。
李援朝一清早就准备出门,李建国叼着牙刷端着【花开富贵】搪瓷脸盆拦住了他。
一看老父亲的眼神,李援朝都知道几个意思,凑近,压低声音道:
“爸,我得去踩个点,昨晚不是跟您说了?老贾在跟南边的人暗中交易……”
“去、快去。”李建国口齿不清冲着儿子点了点下巴,深深一眨眼,示意别说了,老子都明白。
昨晚。
李援朝把贾尽忠暗中跟南边某位神秘客户偷偷交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李建国。
从而合理解释了为何贾尽忠要搞他们家,还是不留余地结子孙仇的搞法。
上辈子,贾尽忠之所以一定要搞死李建国,正是因为他暗中倒买倒卖枪支的秘密,被李建国发现了。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李建国不死,贾尽忠就难以安心发大财。
这辈子,李援朝未雨绸缪,跟老爹提前商量了一番。
他计划先来个放长线钓大鱼,务必将南边那位神秘客户先钓出来,然后再对贾尽忠瓮中捉鳖。
李援朝刚跨上二八大杠,母亲夏至跑了出来,手里竹篦子边梳头边喊人:
“哎,等等,你个牛犊子上哪儿去?昨晚散席太晚没来得及找你,今早必须跟你说叨说叨。”
李援朝坐在二八大杠上,一只脚蹬着脚踏一只脚支在地上,回头:
“妈,我晓得你啥意思,昨晚我没喝多,也不是故意赌气犯浑,我清醒着呢!”
言外之意,他不喜欢景雅莲了,更不会娶她进门。
李援朝想跟景雅莲处对象,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母亲从始至终态度如一,坚决反对!
他如今仔细回想母亲的态度,极有可能一早就清楚景雅莲是什么货色。
偏偏李援朝自己一身反骨,家长越是反对,他越是要为了所谓的真爱娶景雅莲。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上辈子自己可真是自找苦吃,捡破鞋晦气一辈子!
夏至听到儿子这么说,表情肉眼可见松了一口气,笑骂:
“你个皮猴子,昨晚给我吓够呛,只要你不在终身大事上犯浑,妈这颗心呐就算是落回胸腔了。”
李援朝眼下这个态度,老母亲恨不能放两挂鞭炮庆祝一下!
李建国一口两面针牙膏泡沫,口齿不清冲着媳妇儿回复:
“昨晚额跟他推心置腹了,额儿子聪明着呢,有些内情额等哈跟你说,媳妇儿……”
“呀!刷牙甭说话,瞧你喷我一脸沫沫。”夏至推搡一把丈夫,嗔怪:
“去水房,抓紧洗漱去吃饭,别总是让食堂等你,摆架子不是好作风,影响同志们之间的团结。”
他们一家住在厂里的家属楼,是那种无电梯的红砖六层筒子楼。
李建国身为厂长,住在一楼1011+1012,是把婚前夫妻二人各自分到的50平单间,婚后打通组合成了一套三室一厅。
厂里家属楼所有的房间都存在一个设计缺陷,没有卫浴洗漱间。
走廊两边是水房,打冷水热水洗衣洗漱都在水房,旁边就是卫生间供整层人使用。
洗澡要去厂里大澡堂,要票,或者刷水卡。
李援朝蹬着二八大杠穿过一栋一栋的家属楼,墙壁上独属于军工厂的白底红色大字格外显眼:
【工农武装,革命到底!】
【同心同德,大干四化!】
【走进大学,进入夜校,去能够获得文凭的地方!】
……
军工厂离县城比较远,李援朝蹬着自行车吭哧吭哧两个小时,才抵达县城最豪华的东方红国际大酒店。
改开的风先从大城市吹起,十八线小县城相对晚一些。
八八年,虽然黄河县是小地方,但是国营宾馆已经完成了公改私,也就是眼前的东方红国际大酒店,本地人简称它【国酒】。
老旧的街道上,小孩子抓住暑假的尾巴,尽情嬉戏打闹追逐欢笑。
国酒旁边的巷子里,各种小摊贩一应俱全。
其中一个转锅爆米花的大叔,引起了李援朝的注意。
但见那大叔约莫四十岁,脚蹬解放胶鞋,一条的确良旧裤子,一件洗到满是破洞的背心,头戴一顶包浆草帽。
黄河县方言里,爆米花有自己专属的叫法【mia mia】。
因此,这位大叔是附近学生的mia mia叔叔。
李援朝小学就读于厂里子弟学校,初中高中则是就读于县城CBD位置的黄河一中,也就是这附近。
他以前经常跟同学一起凑钱,就为了分一锅爆米花。
mia mia叔叔是李援朝记忆里不可磨灭的甜,外形酷似水泥搅拌机的爆米花黑锅,转出来的mia mia完全不是后世那种甜腻味道可以比拟。
他一靠近,mia mia叔叔就抬头了,嘿嘿一笑:“这不李援朝嘛,咋就你一人,狐朋狗友呢?”
身为一中出了名的狗屁倒灶娃,李援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李援朝蹲下来就冲着人家那食品袋子伸爪子,扣了几颗爆米花丢嘴里:
“叔,瞧您这话说的啥狐朋狗友……”
“哎!说话就说话,甭给我动手动脚,给钱没呀!”mia mia叔叔皱眉啧了一声。
李援朝从兜里摸出一枚两毛钱的钢镚,十分硬气拍在mia mia叔叔乌漆嘛黑的手里。
这一版的贰角硬币有点特殊,因为【贰】里面的【二】去错了地方,跑到了上面,乍一看,武字不像、贰字也不像。
老物件了,用过的人来暴露一下年纪
mia mia叔叔嘿嘿一笑,脸黑牙白,顺手递给李援朝一小袋爆米花。
“叔,跟您打听点事儿呗。”李援朝接过后拆开就吃,非常熟悉的淡淡糖精味儿在味蕾上弥散开来:
“这几天,有没有不像本地人的人,入住这个国酒?”
mia mia叔叔哼哧一声笑了:
“你这不是闹呢?人家东方红国际大酒店,那肯定接待的都是外地人呀!”
李援朝吧唧吧唧吃着爆米花,补充道:“我意思是,那种一看就是国际友人的。”
mia mia叔叔转锅的手顿了顿,嘶了一声:“你别说,还真有!”
他复又继续转锅:“说是来了个国际旅行团,二十来号人呢,穿衣打扮很像港岛录像带里的人,就那种黑不溜秋的东南亚人。”
李援朝心底一动,哎嘿,这不就对了?刚好就是我要找的人!
这样的老式爆米花,吃过的兄弟不是而立就是不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