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妻子的瞬间,宁翊有片刻的怔愣。
成亲之日他便见识到了新婚妻子的好颜色,如今再看,仍是惊艳有些失语。
片刻,他对着她唤道:“青时。”
梅青时静默不语,越过身形高大的男人看向依旧站停在马车前的红衣小娘子。
她眉眼生的极其明艳,头发梳着妇人的发髻,一身火红衣裙衬的人精致如画。
面对众人的打量,她落落大方站在原地,在察觉到梅青时的目光后,她倏地冲着梅青时灿烂一笑,随即微微俯了俯身。
梅青时收回目光,静默不语看向眼前温润如玉般的夫君。
他同三个月前无甚变化。
就连眉目含笑间的感觉都一模一样。
她微微垂下眼,俯身一礼,一声几不可闻的‘夫君’出口。
一种奇怪的氛围在两人间传开。
众人察觉到了这股莫名的氛围,一时都没说话,就连向来能言善道的江氏也住了嘴。
目光一会儿落在梅青时身上,一会儿落在那红衣女子身上。
旁边的人也都有意无意的看她。
目光中包含万千,最直白的便是怜悯。
最后是国公夫人打破了这一片沉默,“别站着了,先进屋说吧,子言一路赶回也劳累,进屋吃盏茶再说。”
楚氏说罢,便转身往正厅走。
梅青时沉默一瞬,跟上了婆母的步伐。
后宅众女眷亦是。
到最后宁翊这个被迎之人反倒走到了最后。
待到正厅落座。
楚氏抬眼看向儿子,她恍若对跟在儿子身后那红衣小娘子视若无睹,直接问起来儿子这一路所行。
宁翊一一答来,话到最后,他示意身侧小娘子站到厅前,终于为众人介绍起来那红衣小娘子。
“母亲,这是柳姑娘,是儿子在安顿灾民时所救,柳姑娘家里皆在此次洪水中遭了灾,儿见她孤苦无依,便将她带了回来。”
柳小娘子适时俯身对着楚氏俯身,“夫人安好,我叫柳意,夫人唤我阿意便成。”
国公夫人笑意不达眼底,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儿子,又看了一眼儿子身侧坐着沉默不语的儿媳,最后才对着柳意抬了抬手,“柳姑娘客气了,既然你是子言带回来的,那便是宁府的客人,不必多礼。”
楚氏话虽客气,但言语里的疏离却是显而易见的。
听到楚氏的话柳意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僵,张了张嘴刚准备说话,却被厅外进来通禀的婆子打断,“夫人,国公爷回来了,已经往饭厅去了,遣奴婢来禀告夫人一声。”
楚氏颔首,“那便先去用膳。”说完,她又对着立在身侧的婆子吩咐了一句,“嬷嬷,柳小姐是客,你吩咐小厨房晚膳做的精致一点,别怠慢了客人。”
此话一出,厅中众人俱是一愣。
宁翊率先开口,“母亲,这…”
向来宠爱儿子的国公夫人这次却不等他将话说完,便直言打断了他的话,“子言,今日家宴,你父亲已经在等着了,早些去吧,这三个月他也念着你。”
话已至此,宁翊不可能在内宅众家眷面前落了母亲的颜面,只得点头,“既如此,那便按照母亲的安排来吧。”
柳意被婆子带了下去。
宁家家宴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到饭厅宁国公宁邵看到长子虽十分高兴,但也只是照例询问了两句便闭口不言开始用起了膳。
宁翊口味偏清淡,今日为了迎接他,这饭桌子上一大半的菜都是按照他的口味来做的。
放眼望去,一桌子白灼清炒。
梅青时常年吃药,嘴里寡淡,不喜太过清淡的菜色,况且她也没什么胃口。
只是众人尚未放下银箸。
她也只能假意自己尚未用好,挑着凝春布的蜜渍豆腐用了一点。
忽然旁边伸出一双银筷,一道白炸春鹅放进了她的碗里。
梅青时微微怔愣,半抬眼睫看了他一眼,彼时男人已经放下公筷转过了头,兀自吃着碗里丫鬟布的菜。
她牵唇浅浅的笑了笑,回过头又对那块春鹅恍若未闻,由着裹着汤汁的春鹅在碗里渐渐放凉。
用过膳。
国公爷去了正房,片刻楚氏也开口将宁翊唤去了正房。
独他一人。
梅青时知趣对着两人行了一礼,“那妾身先行告退。”
楚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神复杂又带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怜悯,“行,你身子不好,下午又陪着等了一下午先回房去罢,我同子言说说话便让他回来。”
梅青时笑了笑,没接这话,只低头答:“是,媳妇告退。”
出门前还不忘做全礼数。
刚出膳厅,梅青时脚下便一个踉跄,无力的半靠在了扶着她的凝春身上。
却不想不过瞬间,凝春便红了眼,含着哭腔忍不住道:“公子怎可如此羞辱于夫人你,新婚三月便往家中…..”
话到最后,越发气不过。
梅青时反应倒不如她那般大,轻扫了一眼不远处走过的丫鬟,制止了凝春的话,“有些话不可乱说。”
这话她听听尚且算了,若是被旁人传到楚氏耳朵里去了,到时候两人都落不到好。
儿子做事再不妥当,也是楚氏的心尖宝,哪容她看不上眼的人在背后说议论。
凝春是,梅青时自己也是。
知晓主子向来是个谨慎细微,忿忿不平住了口,“主子难道就不难过吗?”
难过吗?
她也不知道在看见宁翊同那柳意姿态亲密的站在一起心中是何滋味。
大抵也有失望难过吧。
只是难过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