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在宫中当差,宫女和内监的所求却截然不同。
内监挨了一刀没儿没女的,这辈子也没机会出宫,拼了命的往上爬只为能攥点权力在手中,不想被人欺凌,也想让旁人高看一眼。
而宫女过了二十五就能出宫婚嫁,有没有权力她们并不在乎,她们大多在乎的是在宫中当差能攒下多少银子作嫁妆。
且当了掌事宫女,外人瞧着风光,实则事事都要操心,
宫里大小琐事出了问题都要被主子责怪,若再碰上个糊涂的主子惹了麻烦,掌事宫女多半也得连带着担责。
像这样不用操心就能白得银子的好事儿,谁会不愿意?
这会儿采颉见了银子,脸色明显比方才好了许多,
但她还是假意推辞了一番,“无功不受禄,我怎能要了你的银子?”
“我初入宫闱,许多规矩都不懂,还得仰仗姐姐帮衬教导。”
南瑾低垂眉眼,泫然欲泣道:“这银子姐姐若是不收,便是心里还在怪我了。”
她眼泪说来就来,长街来往宫人众多,惹得人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们两眼。
采颉一时窘迫,忙道:“好好好,我收下便是。”
她半推半就地收起银子,顺手取下腰间绢帕,替南瑾拭去脸颊上的泪渍,
“瞧你,好好说着话,怎么眼泪就下来了?我可告诉你,这宫里头不比你从前在府上,别人越是见你软弱,就越是要欺负到你头上去。往后可不能随便落泪,知道了吗?”
南瑾用力点头,又被采颉逗了两下,这才破涕为笑。
原本二人是打算结伴回宫的,可走到岔路口时,南瑾忽而停下了脚步,
“不如姐姐先回宫吧?方才我来找姐姐时路过了御花园,看那地方长春花(月季)开得正好。
淑妃娘娘喜欢这类色彩艳丽的花卉,娘娘又正好住在长春宫,我想着摘些回宫,也是给娘娘讨个喜气。”
当宫女的能不能得赏赐,纯看能不能伺候到主子的心坎上。
这样好的巴结主子的机会,采颉当然也不想错过,
“你才入宫不熟悉环境,我哪儿放心你一人去?左右也没事,便陪你一道吧。”
夏日里,宫中当属御花园的景致最好。
姹紫嫣红迎风吐香,垂杨柳柏欣欣向荣,加之御湖小泉流光潋滟,
身在其中如临画境,实是美不胜收。
二人径直往长春花圃去,南瑾一边采花,一边问采颉,
“我见进礼公公今日一直都皱着眉头,方才我出宫时他坐在庭院里,我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敷衍了我两句。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他了?”
采颉叹了一声,摇头道:“你别多心,他原是为了自己家里的事烦心。
他家中妹妹久病,每月的月钱基本都拿去贴补了妹妹的药钱。
月前他妹妹突然病重,单是用药一日就得二钱银子。他这几日都在为了这事儿发愁,不是刻意要给你脸色看。”
正说着话,南瑾忽而瞧着迎面冒出好大的阵仗。
十数名宫人撑着华盖,抬着冰瓮,簇拥着一名衣着艳丽的女子缓步而行。
南瑾飞快地扫了一眼,
女子一双瑞凤眼瞳色极深,眼尾微微上翘,说不出的精明凌厉。
又是樱唇巧鼻,分外精致。
美中不足在面盘略宽,剪裁得体的衣裳也难掩小腹微微隆起,走起路来又托着腰,瞧着孕味十足。
“是嘉嫔娘娘,快跪下请安!”
采颉拉着南瑾,动作利索跪在了花圃旁的石子路上。
原本在御花园忙碌的宫人,也都快步退到夹道两侧,跪地颔首,不敢直视主子。
这是南瑾第一次感慨于宫中妃嫔的气场,
明明人还没到跟前,但无形的威压就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南瑾将头埋得很低,只余光能瞥见嘉嫔那双华美的蜀锦镶璞玉鞋面,在路过她身边时停了下来。
“你是哪家的婢子?”
一道清丽的女声砸下来,
很明显,嘉嫔是在问她话。
南瑾连忙将采摘来的花卉放到一旁,
她双手交叠于身前,向嘉嫔深深一拜,
“回嘉嫔娘娘,奴婢在长春宫当值。”
“长春宫?”嘉嫔默了默,冷道:“抬起头来。”
南瑾缓缓抬头,目光和嘉嫔锐利的眼神对上。
嘉嫔眯着眸子打量了她须臾,才道:“瞧着有些面生。”
南瑾道:“回娘娘话,奴婢是淑妃娘娘的家生婢子。”
“淑妃?”嘉嫔默然少倾,忽而轻笑出声,“原是如此。”
她低眉瞥一眼南瑾手边的花束,“这花是要奉给淑妃的?”
“是。”
“拿起来,给本宫瞧瞧。”
长春花花枝遍布短粗的钩状皮刺,皮刺坚硬锋利,一不小心就会钩破皮肤。
南瑾挑了两朵绽得最艳丽的,小心捧过头顶。
嘉嫔扫了一眼,温柔地笑道:
“花鸟司的奴才惫懒了,今夏养出的花色不够艳丽,哪里配得上淑妃绝色?你把这些花带回长春宫,淑妃难免怪罪。”
她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侧目看一眼身边侍奉的婢女,悠然随意道:
“梨儿,你去帮她想个法子,让这些花儿开得更艳丽些。”
“是。”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梨儿已快步上前,将双手覆在南瑾捧着花枝的手背上,猛地用力攥紧。
“唔!”
捧着花枝的掌心乍然合拢,
密密麻麻的皮刺刺破南瑾掌心娇嫩的皮肤,
霎时间,就有鲜血顺着她的掌心,滴落在散落在地的长春花花瓣上,
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