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病床前的女人闻言连忙转过头来,脸上露出笑容,是和许簇如出一辙的两个酒窝,明明记忆中那个优雅知性,事事充满着浪漫主义色彩的温柔女人,怎么在一瞬间快速衰老,以前打理的不容许一根白头发出现的满头黑发现在竟是一头的鹤发,就连面容上也增加了几条皱纹。
即便如此女人依旧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留着齐耳的短发,似乎那些事情并没有打倒她,她依旧在努力生活着。
女人的名字也很有诗意,江冱(hu四声)雪。
“云容冱雪,暮色添寒。”
江冱雪回头看到许簇,笑着冲她招手,“阿宝,快来,刚刚还和肴肴聊到你呢!”
阿宝是许簇的小名,小时候她取名晚,家里总想着要给她选一个最好的名字,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叫吧,宝宝、宝宝地叫着又很大众,于是奶奶就给她取了阿宝的小名,小时候叫着好听,长大了也不显得幼稚。
许簇看着病床上的少年,不过才15岁的年纪,穿着蓝白病号服,和许簇五六分相似的脸庞不似她的柔软反而有着这个年纪男生特有的清朗感,只不过本该焕发光彩、为这张脸加分的眼睛此刻却是灰蒙蒙的。
他的眼睛没有焦点,落不到实处,只能循着许簇的声音,弯了弯唇,露出右脸颊的一个小酒窝,“姐,你来了?路上堵车吗?”
许簇笑着摇摇头,把在路上买来的果茶插进吸管放在许肴手上,“不堵,还有时间给你买杯草莓波波呢。”
她又把另一杯柠檬水给旁边的江冱雪,“妈这是你的。”
江冱雪接过但还不忘嗔她一句,“给我买什么?我又不喜欢这些。”
许肴插了句,“妈,姐给你买的就拿着嘛,喝不完给我,我喝!”
许簇笑了笑,“肴肴说的对,你喝不完还有我俩呢!”
江冱雪弯了弯眼睛,真好。
去年暑假,也就是许簇高考完的那段时间,她的父亲出了车祸,连带着车上的弟弟也受了伤,身上多处骨折,甚至还撞到了头,导致脑袋里有个血块压迫住视神经,失了明。
也幸亏他当时听了父亲的话坐在驾驶座的后面,那个相对于安全的座位,保住了性命,而她父亲却因为失血过多当场去世。
一夜之间,他们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司机肇事逃逸,她的父亲本该能活着,她的弟弟本该也是一个前途光明的少年,而不是现在一个成了冷冰冰的墓碑,一个就连看看这个世界都是奢望。
因为肇事司机的逃逸,致使许肴脑中的视神经长时间受压迫,再加上身上其他的伤,更为严重,这一年中也做过大大小小的几次手术,外伤基本上都好得差不多,只是眼睛可依旧没能恢复光明,主治大夫说,以后能看到的希望很是渺茫。
不过江冱雪和许簇都不愿放弃,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她们都会尝试。
为此家里的积蓄也都拿了出来,还有肇事司机家的赔偿款,都拿给许肴作为医药费。
而许簇当时是想放弃去读大学的,家里那时候那么难,父亲去世,弟弟还在医院,母亲还要上班,爷爷奶奶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就相继去世,外婆家还在外地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有她能在医院里照顾许肴,所以她就推着不去填写高考志愿。
因为她学的舞蹈,是艺术生,是最烧钱的,她想为家里省钱。
后来报考结束的那天早上,江冱雪才从老师那里得知许簇还没报志愿的事。
她眼睛泛红地说,“阿宝,永远不要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前程!”
“阿宝,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些年我和你爸也挣下了不少的积蓄,再、再加上那些赔偿款,足够了,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弃上学。”
“阿宝,你知道吗?你艺考成绩出来的时候你爸有多开心!一夜都没睡着,全省第二啊!他直呼着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而且你高考成绩也这么好,超过燕京大学去年艺术类的分数线几十分,他有多希望你能上大学!”
“你爸那时候学习也很好,就因为家里穷,考上了大学也没去上,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的两个孩子能替他去大学里看看。”
“你弟弟他有我呢,就算妈妈工作忙也可以请一个护工啊,他也不希望姐姐因为他放弃自己的梦想。”
“你想想他醒过来后发现姐姐因为他没有去上大学,他会有多内疚。”
“所以,阿宝啊,去吧!去上大学吧!飞得高一点!”
许簇听进去了妈妈的话,没有错过最后的报考时间,报考了燕京大学艺术学院。
学费她申请的生源地贷款,艺术类的学费一般都比较贵,那个时候家里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后来上了大学,她一有空就去做兼职,当家教啊,去奶茶店帮工,在超市当收银员啊,虽然挣得也不多,但足够她的生活费,还能存些钱来。
原先许肴是在星海当地的医院治疗,但是效果不好,医生就给他们推荐了燕京的医院,让她们来这里试试。
江冱雪是星海市一个私立高中的老师,在那里工作了快20年了,教学水平非常的好,学校考虑到她家里的情况,让她直接到了这个私立高中在燕京的分校,担任一个管理的岗位。
她不用教课,也不用打卡,只要每天去学校看看,学校有事就在学校处理,没事就可以去医院,既能上班挣钱,还能经常去医院照看许肴。
许簇在医院待到了中午,趁着江冱雪去买饭,许肴神秘兮兮地拉住她的手,
“姐,你下次回家能把我吉他给我带来吗?”
许簇了然,眼睛看不见的这段时间,许肴也没闲着,他们家好像就是有些艺术基因,她跳舞有天赋,而许肴在音乐这方面也有点才能,他很喜欢各种乐器,喜欢唱歌,喜欢给她的舞蹈伴奏。
也有可能是遗传,许父就是一个舞蹈老师,江冱雪唱歌就很好听,小时候就特别喜欢伴着妈妈的歌声睡觉。
许肴从小就是个乐天派,自从失明以来他就没有表现过颓丧,也有可能有过,但在江冱雪和许簇面前却从来不展现。
那个以前总是贱兮兮的臭弟弟也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许簇莞尔一笑,“行,等我没课的时候就回家给你拿。”
“谢谢姐!”
许肴笑了起来,灰蒙蒙的眼睛微弯,右脸颊的酒窝露出来,看起来格外的乖。
许簇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结果许肴来了小脾气。
“别摸我头!不知道男人头摸不得啊!”
还男人!许簇失笑,“怎么就摸不得了?小屁孩一个!”
许肴皱眉:“摸头长不高啊,知道不知道!”
许簇:“你都快一米八了吧?”
许肴仰头:“还不够!我要长到一米九!”
许簇无语,白了他一眼,“还一米九!你怎么不长到天上去?咱家就没那个基因,185就可以了。”
许肴摇头:“那不行!我才15岁,正是长高的年纪!”
许簇笑了下,两人聊着天,她给他讲她大学里的事情,没过多久江冱雪就买饭回来,她在这里吃了饭才离开。
江冱雪送她,还有些舍不得,“怎么走着早?又去做兼职?”
许簇挽着她的胳膊,“是一个小姑娘的家教。”
江冱雪叹着气,“阿宝,真不用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妈这里还有钱,够了得,对了你那里呢?钱够不够?”
许簇连连点头,“我这里不缺钱,你和肴肴在医院呢,正是花钱的时候,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忙,总不能扯后腿吧,就出去当当家教,给自己挣个生活费。”
江冱雪看着女儿,帮她把脸庞的碎发掖到耳后,声音温柔,“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许簇嗯了一声,“会的妈妈。”
两人走到医院外面的公交站,许簇催着江冱雪回去,“好了妈,你回去吧,等会儿车就来了。”
江冱雪坚持着把许簇送上车才离开。
医院离魏停云所住的上林苑不远,坐公交车也就半个小时左右。
因着上次魏停云和门卫那里登记了她的信息,许簇和门卫打声招呼直接就可以进去了。
来到熟悉的别墅前,许簇摁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保姆刘妈。
“小许老师来了!”
刘妈热情地冲她打招呼。
许簇笑着点点头,“刘妈下午好。”
刘妈带着她进去,“下午好下午好,太太交代了小许老师来了直接上楼就行。”
许簇顺口问了句,“魏阿姨不在家吗?”
刘妈点点头:“太太出去见朋友了,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许簇嗯了声,又问道:“欢欢怎么样?”
刘妈无奈道:“还是老样子,不去学校,总是过了饭点才下来,也不吃给她温着的饭菜,总吃一些零食,喝冷饮。”
许簇心下了然,看来得先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进了客厅许簇换了鞋就上去了二楼随欢的房间。
还是先敲了下门,很快门被打开,随欢看到外面是她,直接就白了她一眼,
“你怎么又来了?”
许簇笑了下,从她身边进去,旁若无人地说着,“来给你上课啊。”
随欢关上了门,跟在她身后,“用不着,你赶紧走吧!”
许簇:“那我也不能走,拿了钱的!”
“……”
随欢吸气呼气,简直气的没话说,重重地哼了一声,回到自己的电脑椅前刷IPad。
许簇也坐在小沙发上把自己的作业结尾,然后便站起身来走到随欢身后,看看她到底看的什么,这么入迷。
随欢虽然年纪小,但懂得确实不少,也是追星的,她正在反复刷她家偶像出圈的那支舞蹈,眼底直冒星星,然后便听到旁边传来的一道声音。
“其实这支舞的精髓他没有表现出来。”
随欢立马朝她瞪去,“你厉害那你怎么不去跳!”
许簇站在她身后,眸色认真,“是真的,我们专业课老师拿他这支舞做过案例,也亲自给我们跳了一遍,不过周时予练这支舞只练了一个星期,能跳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周时予就是视频中跳舞的男明星。
听她并没有贬低自家偶像,随欢也就没有那么气了,不过想起她刚刚的话,有些好奇,“你也是学舞蹈的?”
许簇点头:“嗯,我是燕京大学古典舞专业的。”
随欢讶异,“那你怎么来教我英语?你英语行吗?”
许簇笑了,“学舞蹈的不代表我英语就不行啊,我可是高考英语能考一百四十多分的,四六级一次就过的人!”
随欢不怎么相信,“真的假的?骗人的吧!”
许簇耸肩:“骗不骗人我给你讲一节课,你听听不就知道了,怎么样?要不听听?”
随欢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别给我下套,我才不会上当!”
许簇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还挺聪明!”
随欢傲娇的扬了扬下巴,“那是!”
但立刻又反应过来,冲着她的背影吼道:“谁让你摸我头的!”
许簇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你头发摸着还挺软的。”
随欢:“软也不给你摸!”
这什么虎狼之词?!
许簇笑得忍不住。
随欢白了她一眼,“你笑什么笑!”
许簇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随欢:“……”
今天两人的氛围要比昨天好点,昨天除了开始和结尾,两人都没说几句话,今天虽然还是没补课成功,但中途也聊过几次,算是相处融洽吧。
两个小时很快又过去了,许簇准备起身离开。
“欢欢,我今天要走了哦,还是明天这时候见。”
随欢还是坐在椅子上不理她。
许簇歪头看她,“欢欢,你不送送我吗?”
随欢硬巴巴的道:“不送!”
许簇瘪嘴,用着很可怜的语气道,“可是我想让欢欢送我呀,今天我一个人进来差点迷路,差点找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