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如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这是在报复宋文轩之死,认为是她做的?
明明是宋文轩好端端的来招惹他们谢家!
云卿如恶心得像是吞了半只蟑螂,没好气的瞪了回去,真是一家子极品,儿子把自己作死了都不消停。
有马匪恶狠狠的盯着,云卿如哪怕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将银子掏出来破财消灾。
她不是没想过将自己会医的事说出来,能让马匪礼遇几分,可万一他们土匪寨子里刚好缺少医者,她岂不是要被抓去当土匪?
跟着反派一家,起码日后还能有洗白的机会。
要是去当土匪,指不定哪天就被官府给剿灭了,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磨蹭间,马匪已经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目光在云卿如和岑越溪的身上来回打转,“就这么点钱?那你们两个女的跟爷走,寨子里好些兄弟还没娶媳妇呢!”
他的视线又扫过一脸仇视的谢璟泽和谢璟焱,“这两个半大小子正好带回去做粗活。”
马匪略过了秦老夫人和谢玲珑,这两个老的老小的小,没什么作用,再转到谢韫深身上,瞧着他拄拐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轻蔑,可惜这小子是个残废,不然也是个当苦力的好苗子。
云卿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马匪也太嚣张了,竟然敢绑架朝廷要犯去当仆人?
马匪得意的笑笑,“懂什么叫天高皇帝远吗?嗤。”
这一带环境恶劣,那些当官的都相互推诿不愿来,因此马匪猖獗作乱。
且他们寨子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还格外隐蔽,压根不担心朝廷派兵来剿匪,自然有恃无恐。
云卿如忍了又忍,才压制住了自己一拳挥上去的本能。
一个马匪不难对付,她可以轻松一拳将其撂倒。
可面对一群马匪,她若是冲动,无异于自寻死路。
云卿如刚把剩下银子都拿了出来,马匪却笑着要去拉她,“哈哈,银子爷要,人也要!”
谢韫深皱眉,抬起一根拐杖,带出一阵凛冽的风声,直直挡在了云卿如身前,隔开了男人。
马匪乐了,“自己走路都不利索,还想英雄救美?”
说着,他便抬手,朝着谢韫深狠狠推搡过去。
少年眸光冷冷清清,微微侧身躲过,一棍狠狠抽在马匪的身上。
“二郎!”云卿如诧异他的举动。
还以为他会隐忍不发呢。
谢韫深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沉稳模样,整个人蓄势待发,手背上青筋隐隐绷紧。
他知道,和马匪正面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可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云卿如他们被抓去土匪窝。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再不济……昔日谢家二公子少年状元郎的名号,对于山匪来讲应当还有些利用价值,若是他甘愿投诚当山匪谋士,想来他们也不至于为难她们。
即便情况危急,谢韫深也迅速分析着利弊,哪怕是做最坏的打算,能活下去,为此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马匪冷不丁被谢韫深抽了一棍子,怒从心起,刚要动手,却听一道警告声远远传来:“吵吵嚷嚷做什么?别多生事端,拿了钱就走。”
马匪动作顿住,讪讪的垂首站在一侧,恭恭敬敬的唤了声走过来的男人,“二哥。”
来人是个看起来颇为儒雅的壮年男人,一袭青衫,面色温和,眼底却有精光隐约闪烁,看似无害,却又叫人觉得他不可小觑,有种笑面虎的感觉。
青衫男人只淡淡扫了云卿如几人一眼,便毫不留恋的移开了视线。
马匪很不服气,“二哥,这小子他不服管教……”
男人不温不火的出声,“寻常流犯和官差杀了便也罢了,这一家子不是普通流犯,还想将人抢回寨子,若是被官府顺藤摸瓜找过来,你我都得毙命。”
郭青山大概知晓一些流犯的身份,这谢家人是一家老弱病残,很好辨认。
他们能不能在岭南活下去都两说,除此之外,指不定还有朝中之人的暗杀,他不打算淌这趟浑水。
马匪被说了一顿,诚惶诚恐,又恨恨剜了他们一眼,“算你们运气好!”
他拿着钱扬长而去,郭青山也准备转身离开,此时,一个马匪匆匆而来,面带喜色,“二哥,这队伍有个随行医者,我们已经请他去给大哥看病了,二哥快过来瞧瞧!”
云卿如若有所思,听这话,应该是大当家病了?
不过都与她无关了,好歹他们逃过一劫。
一家子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几个马匪在流犯人群中粗鲁的拨拉起来,中央挤着一个头发略微花白的老头。
马大夫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终于看到了云卿如的身影,立马指着她喊起来,“就是她,她也会医!”
“走!”几个马匪也不多问,沉着脸推搡着云卿如往前走。
云卿如甚至来不及交代谢韫深几句话,就被匆匆带走了。
很快她就被带到一个篝火堆前,方才那个穿青衫的男人正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碗温水。
而他身前坐着的那个男人和他有六分相似,只不过比他身形更健硕些。
看起来健壮的男人此时面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一副病容,难受的皱着眉。
“大哥,二哥,另一个医者也带过来了!”
郭青山闻言,上下打量了云卿如一眼,语气中有着毫不遮掩的怀疑,“你会医?”
“是。”云卿如不卑不亢。
“那你和马大夫一起来试试看。”男人侧开了身子。
马大夫先上前给男人把脉,云卿如很快就知道了一切情况。
这些土匪有两个头子,是一对兄弟,大当家郭沧海,二当家郭青山,两兄弟一个有勇一个有谋,将这些土匪整治得服服帖帖,死心塌地的。
只不过最近这郭沧海病了,赤脚医生开了药,说是风寒,断断续续治了一个多月风寒也总不见好。
他们被通缉的身份不方便入城,此去正是想乔装打扮一番去求医,恰好遇到一波肥羊,秉着不宰白不宰的原则,打算劫了他们继续上路。
听说队伍里有医者,就将马大夫带来给郭沧海诊治。
马大夫见这架势或许觉得不妙,就将云卿如一起拖下了水。
若是他治不好,很可能会被迁怒,被土匪们一刀砍了。
如今多了个人垫背分担怒火,他心里也好受了些。
云卿如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
但如果不能说脏话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用说了。
马大夫很快给出自己的诊治结果,说是绵延不愈的风寒,还得细细调养。
郭沧海不耐的皱眉,这说辞和之前那个庸医一模一样。
很快就轮到了云卿如,郭沧海却不愿意让云卿如把脉,反而勃然大怒,“真是胡闹!一个女人懂什么医术?”
云卿如面无表情的回怼:“给我几根银针,姑奶奶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知道我究竟会不会医。”
郭沧海一愣,随后放声大笑,“好,够胆子,你来试试,冲着你这爽快的脾性,就算说不出所以然来,我也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云卿如翻了个白眼。
那还真是谢谢你哦。
虽然他们逃过一劫,可一穷二白,去岭南指不定怎么受累。
瞧这被称为二哥的二当家就是个精明人,应当知晓他们的身份,不欲沾边,这就好办了。
若是她治好这大当家,说不定能拿回他们的银子,死马当作活马医,好过去了岭南任人宰割。
况且,现在她是被赶鸭子上架,不治也得治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好好医治这人了。
望、闻、问、切。
她屏息凝神,静静给对方把起脉来,入手对方高热滚烫的体温,烫得她指尖微缩。
一番诊治下来,云卿如心里有了数:“这不是风寒,而是伤寒。”
“伤寒?”郭青山若有所思,“和风寒有何区别?”
云卿如微微一笑,缓缓道来:“一开始风寒和伤寒的区别并不明显,早期都有头痛、疲惫乏力、发热伴畏寒、咽痛、鼻塞、咳嗽等症状,伤寒病程潜伏十天左右,之后体温会逐渐升高,会出现腹痛腹泻、痢疾伴里急后重等病症……”
风寒,和现代的感冒有些相似,但是分类更细。
而伤寒,则是由伤寒杆菌引起的高热传染病,通常通过食物和水源途经传播。
“敢问大当家,身体不舒服的前些日子,可是食过不干净的生肉生水?”
“对对对!”郭沧海一拍大腿,“当时吃完老子就感觉不舒服!”
“这就对了。”云卿如点点头,“一开始赤脚医生以为大当家是风寒,以风寒的方子来治,自然没有效果。”
“何为痢疾和里急后重?”郭青山又问。
“大当家这几天来,是否多有腹泻?痢疾便是方便时伴有赤白脓血,里急后重表现为肛门……谷道坠胀,便意频繁但排便不畅……”
云卿如还没说完,郭沧海已经点头如捣蒜,“高!实在是高,你怎么知道老子是这样的?我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没当回事呢!谷道就是屁眼是不是?老子就说我屁……”
云卿如扶额。
话糙理不糙,可这话也太糙了。
这人身强体壮,所以才撑了这么久,若是再继续下去,他怕是要病得愈发的重了,还会出现一些可怕的并发症,大罗金仙也难救。
云卿如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拉肚子也会死人的,再晚几天,大当家回天乏术,即便救回来,身体素质也会每况愈下。”
郭沧海已经完全被云卿如的医术折服了,敬佩不已,“神医,神医啊!”
在他看来,他明明没跟云卿如说这些,她却一口言中了,这不是料事如神的神医是什么?
云卿如唇角微勾,这便是中医的神奇之处了,其博大精深,中医的领域犹如高山瀚海,她只不过跟着老头学习了一点皮毛,倒也算不上神医。
但用来糊弄外行人,确实是挺玄乎的。
郭沧海一改方才的轻视,羞愧的对着云卿如抱拳致歉,“神医,对不住,我不该有眼不识泰山,看你是一介女子就瞧不起你……”
云卿如面色如常,世人大多如此,她懒得理会,不过这汉子倒是个性情中人,敢爱敢恨,也敢于认错,不会像一些人死犟到底。
可惜,是个作恶多端的土匪。
但世人大多有两面性,好得不纯粹,坏得不彻底,再好的人都有阴面,再坏的人也有阳面,正如大道阴阳八卦太极一般,此消彼长,生生不息。
老头从小对她的教导,还真是名言至理,终身受益。
云卿如敛了神色,问他们要纸笔写药方,郭沧海一巴掌拍小弟脑袋上,“快去拿,没看到神医要给老子写药方了吗?”
小弟连声应下,一溜烟的跑了,很快便将东西急急送了过来。
云卿如给他开了葛根芩连汤,对症加减了一些药材,确认无误后,将方子递给他,又下了医嘱。
“我们都带着药呢!”
小弟将一包包药材提溜过来,竟是要云卿如现抓现熬。
郭青山温和的冲云卿如笑笑,“这位……云大夫,对么?这副药先给我兄长试试,若是有效,两三天内他有所好转,我们便放你离开,若是无效……”
他止了声,那意思不言而喻,笑意浅浅,却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行。”云卿如也知道,他们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离岭南已经很近了,时间还有余,耽搁两天也无伤大雅。
一行人便被一帮马匪扣押了下来。
他们搜刮了钱财后,倒也没有再伤人性命,只在原地驻扎停留,等着云卿如治好郭沧海。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流言,说只要她治好郭沧海,他们就能被放走,若是云卿如治不好,大家都得陪葬。
云卿如每天熬药,来来回回,顶着一群人既焦急又期待的目光,仿佛是将她当成了救世主一般,好笑不已。
她也没解释,大家误会了也好,对她有利无害。
因着云卿如的关系,这几日谢家人的待遇可比被看管起来的官差和流犯好上太多,每顿有肉有菜的,吃得香睡得好,过得比之前的官差还要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