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沈望舒照常早起,收拾妥当就去给裴家二老请安。
进门却发现只有婆母廖氏一人坐在主位上,公爹裴诚还没来。
廖氏手里依旧捻着那串紫檀佛珠,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却是丰腴的。
五官并没有多么出彩,看着有些面善,但总是不笑,让人看不出喜怒。
沈望舒落落大方的上前见礼:“儿媳沈望舒,见过婆母。”
廖氏点头嗯了一声,不动声色打量着沈望舒。
沈望舒立在原地垂眸,知道此刻婆婆正在相看新妇,多半是要挑错。
毕竟昨晚裴玄砚的动静闹的那么大,别说裴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估计不消半日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
到时候裴沈俩家都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沈府先不说,裴府肯定是护着自己的公子哥儿,把错都怪在她这个新进门的儿媳身上。
沈望舒来之前就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但廖氏迟迟不开口,倒让她有些探不着底。
在沉默中沈望舒约莫站了一刻钟,屋里只有廖氏捻动佛珠时,发出轻微又沉闷的碰撞声。
一下一下不急不缓,沈望舒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沉默的气氛。
内间里响起一声咳嗽,紧接着又像是啐了一口什么,公爹裴诚的身影也渐渐出现。
沈望舒中途瞥了一眼廖氏,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
裴诚啐那一口时,面无表情的廖氏居然眉心一蹙,嘴角不自觉向下撇。
但裴诚出现的时候,廖氏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着裴诚淡淡叫了一声:“老爷。”
裴诚没有回应廖氏,自顾自坐到主位上,淡淡看了看沈望舒,又问下人要了擦手的帕子,开始擦手。
“儿媳沈望舒,见过公爹。”
沈望舒再次行礼问候。
裴诚却没回答,仔细的擦着自己的手,等把帕子递给了下人,才开始用正眼看沈望舒。
“砚儿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裴诚是当朝三品大员,他驰骋官场二十多年,一开口威严就流露出来。
沈望舒心知肚明这是要问责了,只是没想到不是婆母来问,而是公爹亲自开口。
不过不管是谁都一样,总是有人会问的,她依旧垂眸,开口道。
“裴玄砚昨晚没有同我住在一起,他说要去幽兰居陪着申素兰。”
裴诚闻言眉头一拧,语气加重了些。
“你直呼夫君名讳,这是不敬。”
沈望舒抬眼看着裴诚和廖氏,发现他们面上没有一丝惊讶,这说明裴府的人都知道裴玄砚和申素兰在一起的事。
大婚之夜儿子丢下新娘去找别的女人,这位公爹不想着责罚约束儿子,却在这里指出儿媳直呼夫君的名讳是不敬,简直是本末倒置。
沈望舒压下情绪,只垂眸道:“裴玄砚昨晚也是直呼我的名讳,夫唱妇随,我是跟裴玄砚学的。”
一个软钉子还回去,裴诚被噎的不轻。
他本想拿教养说事,但沈望舒将自己儿子拉了进来,还说夫唱妇随。
他若再提教养,那就是说他自己的儿子没有教养了,于是话锋一转道。
“昨晚砚儿说走,你可有留他?”
沈望舒神色淡然:“没有。”
裴诚冷哼一声:“妻子理应规劝丈夫,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陈望舒低着的头缓缓抬起,平视着裴诚。
“公爹说的儿媳懂了,丈夫行事有错,妻子自当劝诫。”
“只是昨晚夫君走的突然,儿媳一时间没了主意,这才疏忽。若下次夫君再犯此错,儿媳一定极力劝阻。”
裴诚语塞,他本想拿沈望舒一个不规劝丈夫的错,却反被沈望舒说成儿子有错。
哪里有机会下次再犯,大婚只有一次,这沈望舒分明是故意让自己难堪。
两次的责问都被沈望舒巧妙的堵回来,裴诚是真的有些恼怒,冷声又道。
“巧言令色!你只记住一点,在裴府务必尊敬长辈,敬爱夫君,做好你身为妻子的份内之事,其余的一律不许多言。”
看着简简单单几个字,实则已经剥夺身为人的很多应有的权利。
沈望舒面服心不服,点头应了声是,这才算是勉强过了公爹这一关。
她继续等着廖氏发话,不知这位婆母又会说些什么。
廖氏却依旧不急,先打发下人去找裴玄砚过来。
得知裴玄砚已经去给裴老夫人请安了,便也没说什么,直接让人上了请安茶。
原本是新婚夫妇二人一起敬茶,因为新郎裴玄砚的缺席,变成沈望舒独自一人。
她依次给公爹和婆母敬茶,裴诚勉强喝了一口就甩袖离去,显然对这个儿媳怨言颇多。
等裴诚走后,婆母廖氏也终于发了话。
“你坐下吧,我品茶向来慢。”
“是。”
站了约半个时辰的沈望舒终于入座了,心里却没有丝毫松懈。
廖氏品了一口茶,抬头开口。
“其实一开始说要与沈家定亲时,我是不同意的。”
一开口便激起千层浪,沈望舒的神经更加紧绷。
儿子已经成婚,沈望舒已经成了裴家儿媳,身为婆母的她还能说出这种会伤俩家和气的话,显然廖氏忍了许久。
许是好奇原原因,许是有些生气,沈望舒本能的问道。
“为何?”
廖氏见沈望舒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像是装猫的老虎显了原形,有些想笑。
“你不必生气,我对沈府没有任何偏见,也没有对你不满意。”
沈望舒更加不解,但却冷静了些,又低眉顺眼的道了声。
“儿媳方才失礼了,婆母见谅。”
廖氏又品了一口茶道:“你在我面前是装不住的,我看得出你同你母亲一样,都是旷达不羁的性子。”
听她提到母亲,沈望舒心里一顿,不自觉的想多问一句。
“婆母曾与我母亲相熟?”
廖氏那如深潭的眼中多了一丝光亮,嘴角也添了一抹罕见的笑,却是苦意更多。
“不熟,只是见过几次。”
她似乎不想多说,沈望舒也不好继续追问,敛神端坐,开始琢磨廖氏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廖氏又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不好受,但绝对没有要离间你和你娘家关系的意思。”
“砚儿和素兰的事我确实一早知道,而且定亲前也早和你大嫂说过,至于你大嫂有没有和你说过就不清楚了。”
沈望舒忽的一阵耳鸣,只觉眼前廖氏和大嫂的面容交替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