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风轻云淡地微一点头,撩了衣角,施施然进了草叶飘香的院落。
这名婢女是他特意寻的——
匆忙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但毕竟有几分功夫在身,用来守门多少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侯爷……”
里头其余的侍女见了他,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指着屋里七嘴八舌的道,“夫人昨儿夜里醒了,大夫说情况还不错。”
“刚又睡着了,您去瞧瞧……”
“夫人好像精神还不大好,您多让让她……”
“……”
大漠女子心直口快,见不得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闹别扭。
咳咳,要不是替夫人擦身子的时候,见过她身上那些吓人的痕迹,她们又有谁能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冷淡寡情的镇北侯,在私底下那么“凶残”……
先是找大夫问清楚状况,然后将一干人等遣退了,楚离渊才缓步进入里屋。
方推门的时候,向来行事四平八稳的镇北侯,还是忍不住多了一丝的紧张——
谁叫他干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
假装面若无其事地走到床头。
啧,为什么看起来脸色又愈发的差了?还有,那眼角的泪痕……
那浅浅的印迹,不知又触动了他哪一根神经,心下一痛。
更要命的是,他又开始烦躁了。
明明什么女人都见过,都到这年纪了,早就不是什么血气方刚的少年,竟然夜里还做起了旖旎的梦……
他楚离渊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就在男人尴尬的站在原地发呆,床上一直昏睡的女子像是察觉到了有危险在靠近,惊慌地睁开了一双水盈盈的美眸。
她果然是被那“登徒子”给吓坏了罢……
曾经的她,有一双清亮而透着骄傲的眸子。此刻却茫然中掺杂着哀戚之色,令人见之动容。
男人定了定神,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一双凤目坦然地对着她无措的眼睛。
反而是云锦不敢看他。
只见她羞窘地低下头去,清丽的小脸缩进了被褥里,整个身子更不自觉地躲在被子里,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楚离渊眼眸闪了闪,一时无言。
空气里有尴尬在蔓延……
云锦缩在被子里,努力忽视床边的人。
“抱歉……”隐约有男人清雅的嗓音响起,云锦却恍惚没有听清。
她在这里躲不了一辈子,必须为自己跟小秋找条出路。
之前她想要离开,没有被准许。现下她已是不洁之身,犯了七出失贞之条,理应被休离了……
如此想来,或许这次飞来横祸,其实是上天给她的一条出路?
就此离开这座充斥孤独和伤痛的城池,就算背负着难言的耻辱,也好过被困住一世……
“我不知道会弄成这样……抱歉……”
口才一流,纵横天下的男人,此刻对着自家娇滴滴的小娘子,竟语塞词穷了。”
实在是,他一时之间不知要如何开口。
咳,不过再想想,其实那天的事情,最多算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早点坦承地道个歉,她应该不会再恨自己……
从前他对这个可有可无的妻子名号并不怎么感兴趣……
讽刺的是,两年之后,这形同虚设的夫妻关系,反倒成了他肆意侵犯对方的借口了。
最近,幽州城里变得愈来愈奇怪。
镇北侯身边的暗羽,时不时的在外奔走,很少有时间出现在内城。
至于极少露面的侯爷,不知怎地,隔三岔五的被人发现,一身或蓝或青的长袍,华丽的玉冠锦带,衬着银发如雪容颜如玉……再加上此君意气风发,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百姓不禁纷纷猜测——
这侯爷究竟是新得了战场捷报,又或新辟了什么重要商道,还是……意外的得了个美娇娘?
侯爷与那个所谓的夫人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
据传,二人就连新婚之夜都未曾见过彼此的面,更别说圆房了……
时至今日,多年来清心寡欲的侯爷,忽然梅开二度,这令许多尊崇他的百姓多了许多盼头——
不管侯爷另找的女子是什么身份,能够用来打压那个北越来的女人就再好不过了,最好再多生几个小娃娃,让冷清的幽州城热闹热闹……
事实证明,百姓们的八卦总是最准的。
某君确实有那么一点梅开二度的势头——几近枯萎的老枝上生出几片嫩芽,这嫩芽的意义便显得愈发的举足轻重了。
之前的七八年光景,这个一直禁欲的男人,也没觉得不碰女人有什么不妥,却不想,一夜借酒逞凶的后果,会是那样的烦恼。
他时常去小楼看她……
反正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每次出门前还会换身衣裳,整理仪容……
反正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对着女子巴掌大的小脸和玲珑有致的小小身子,他在无数次失败之后,只能放任自己在脑海里想着一些画面………
反正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
知她不停想办法避开他的到访,见着他便如受惊的雏鸟闷不吭声,小脸上满是惊疑和排斥之色,他便恶劣地更加频繁到访,只为多看一次她懊恼又忐忑的神情……
反正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最最烦恼的是,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半个月之后,她待他愈发的冷淡,没有半点之前的可爱。
不错,云锦在他面前,单纯的就像白纸,什么情绪都清清楚楚地写在眼睛里……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那份情愫。
就是仗着这样的认知,一直以来他才会有恃无恐吧?
逗弄她,戏耍她。
然而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的这个小妻子,好像对他这个夫君,不再抱以任何期待了……
可他的那份迟来的占有欲,却一日比一日浓烈起来。
她等了十数日,都没有等来一纸休书。
看来,她想错了。
楚离渊根本不打算放过自己……
这一次,她是彻底地死心了。
休书没有等来,男人出现的次数,反而愈来愈多……
直到她实在受不了,开始刻意回避,也没能令他所收敛。
他究竟在想什么?
白日里来了,总是坐在那里半天不说话,只不停地喝茶……
等到婢女续了数次茶水,他也应该灌了一肚子的水,这才摸摸鼻子讪讪地离开。
云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开始时她仍央求着见小秋,几次都被楚离渊不咸不淡地拒绝,她只好绝口不提。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自己和他还能有什么样的交流?
何以每日来到这栋冷清小楼,坐到她的房内饮茶?
莫非是……亲自监视她?
这个想法虽然可笑,却又好像是唯一的解释了。
白日里也就算了,最可恶的是,这男人偶尔还会在夜里出现——
每次都挑夜深人静的时候。
都那个时辰了,婢女们自然都睡了,她也是。
睡意正浓的当口,每次悄无声息出现在她的房中,身手当真好的可怕。
更吓人的是,楚离渊还会静悄悄地站在床头,用一种吃人般的眼神深沉而热烈地凝视自己……
无论他长得有多好看,云锦总是起鸡皮疙瘩。
其实她很想告诉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花时间在她身上。
她孤身一人又身无分文,根本就跑不出他的幽州城,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如果是担心她再不守妇道,那就更没必要了。现在她就像坐牢,除了这座小楼哪里都不能去,根本不可能见到任何男人,当然,眼前的某君除外。
云锦可以说是胆战心惊地度过了半多月。
光阴流转,原本陌生的小楼变得不再陌生,身边几个婢女都几乎成了贴心姐妹。
她还是没能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想小秋。
虽然这几个婢女都恨勤快又热心,她人又好相处,关系自然很融洽。
然而新的再好,终究抵不过旧人。
多次提出把小秋带来,那男人却怎么都不肯通融,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白日里不时叨扰,自顾自地悠闲饮茶,这些都是小事,最麻烦的是夜里……
一入夜,她就忍不住开始发慌。
无奈的是,无论她将房门栓得有多严实,甚至在门后顶上桌子、柜子若干,依旧没有办法阻止楚离渊出现在她的床前……
她很想问上一问,却又羞于启齿。
总不能问人家是不是得了夜游症,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偏喜欢游到她房里来了?
如果人家真的有病,就算问了也无济于事。
于是某人依旧我行我素……
直到某天,云锦终于忍无可忍——
他这分明就是精神折磨,是变着法儿地折磨她呀!
不行!就算离不开幽州城,她也宁愿回到破破烂烂的栖梧斋。
小秋……
这男人既然变着法儿折磨她,那会不会也在折腾着小秋?
那丫头虽然跟着她吃了不少苦,却也没干过多少粗活,如若真的被关在那里干活,可怎么吃得消呀!
一想到自己每日好饭好菜的吃着,甚至日日有补药伺候,而小秋可能正在某个地方受苦,云锦就开始坐立难安。
她向几个婢女探了探一下口风。
那些婢女都把她当成侯府的女主子,自然知无不言。
于是,暗羽连日在外奔走的消息,也陆续进了云锦的耳朵里。
她愈发的困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