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灰溜溜地离开后，我发誓，这辈子，都要离苏慎之远远的，远到生死不复相见的那种。
然而我能远离苏慎之，却无法远离苏烨。
这个阳光少年，最近颇有点阴魂不散。
他本在B城读大学，但最近却因病在家休养。可我看他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哪怕全世界都病了，他也不会生病。
“姐姐，我请你去喝奶茶吧？”
“姐姐，我们去看电影吧？”
“姐姐，要不要去玩空中飞人？”
……
几乎每天下班，他都会来公司门口堵我，哪怕我总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他却一点也不气馁，第二天依旧如期而至。
如是半个月。
我终于受不了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哭笑不得。若这男孩没这样阳光爱笑，没这样青春飞扬，没这样拥有难得一见的颜，或许我早就报了警，告他一个性骚扰。
然而，这男孩……他是如此像没出事前的聂唐。
其实我和聂唐的关系，原本算不得多么亲密，因为我先是跟奶奶一起生活，后又一直在学校寄宿，而聂唐，则是和爸妈生活在一起，偏还小我好几岁，所以，我们姐弟的交集，实在不多。不过后来聂唐上了高中，有了喜欢的女孩。少年心中藏了秘密，想要找人诉说，于是找到我这个姐姐。一来二去，加上那层血缘关系，自然而然就亲密了。
所以，对于像聂唐的苏烨，我其实是狠不下心的。
他日复一日缠着我，姐姐长姐姐短，叫得我心软。渐渐地，下班的时候，我竟有点期待在门口等着的他。
在苏烨坚持了半个月的等待后，我们终于一起去玩蹦床。在蹦床馆，在那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的酣畅淋漓中，我终于有了久违的放松感，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那些伤害、那些压抑、那些背叛、那些屈辱，通通都被我抛诸脑后。
我在大汗淋漓里笑得恣意张扬。
“姐姐，你这样才好看嘛。”苏烨看着我笑，也跟着笑，雪白的牙齿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由衷地说。
玩了蹦床，我们又去吃烧烤、喝啤酒，在那油腻腻的烧烤摊前，苏烨借着啤酒的那点酒意，勾着我的肩膀，和我拍了一张头碰头的自拍。
自拍里的男孩女孩，笑得那样快活。
这样快活的日子，持续了不短一段时间。
我好像是要刻意忘却些什么一样，和苏烨玩遍了S城的大街小巷。有时玩到深夜，有时玩到天明。最夸张的是一个周末，我们在一个网吧玩游戏，玩了一天一夜。
这是从未有过的放肆。
本质上，我并不是一个疯狂的女孩。相反，因为小时候结巴的关系，我大多时候很安静。后来和林俞在一起，虽渐渐有了少女的活泼，但也仅此而已，几乎不会做出格的事。
我一度以为，和苏慎之在酒吧的那两次相遇，对他说的那些话，大概是我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大的放肆了。
然而，我没想到，还有更放肆的。
苏烨几乎彻底颠覆了我的生活。
白天里，上班的几小时，我还勉强维持着平日里的模样，但下班后，和苏烨在一起时，我彻底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得的女人。
一天晚上，我和苏烨在迪厅蹦了一晚，又跑到酒吧去喝酒，喝得要醉不醉时，苏烨拿出一支小小的水剂：“姐姐，我们要不要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
“能刺激大脑的东西，它会让我们到达快乐的巅峰。”
“DU 品？”我还没完全醉，还有点辨识能力。
苏烨笑而不语。
“你沾这个？” 我急了，心中那点姐姐的责任作祟，竟一下子忘了苏烨诱惑我是不是不安好心。
“只是好奇而已。”苏烨脸上的神色无辜而天真。
“这个不能沾。”我板起脸，严肃地说，真像一个姐姐的模样，“你还这么小，一旦沾上这个，人生就全毁了。”
我忽然想起轮椅里的聂唐，灰败的没有生的气息的聂唐。我实在是有点害怕，这个和聂唐笑得一样天真而张扬的男孩，也因为沾了这个东西，变得面目全非。
“好，姐姐说不沾，那就不沾，我们继续喝酒。”苏烨把那水剂收起，举起酒杯，“这杯酒给姐姐赔罪，刚才吓着姐姐了。”
我亦举起桌前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喝光了杯中酒。
苏烨还要去倒，我却不肯再喝了。
“今天这酒劲有点大，我头有点晕。”我把酒杯倒扣起来，看着苏烨的脸，他和苏慎之是兄弟，两人眉眼很像，只是一个阳光，一个冷峻，我盯着看久了，竟有点恍惚，好像眼前的人，变成了另一个。
“再喝点嘛，姐姐真扫兴。”苏烨不高兴地抱怨着，“这些日子，姐姐和我喝酒，没一次尽兴的。”
“难道你希望我是一个酒鬼。”我有点哭笑不得，这段时间和苏烨在一起，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每次意识到自己有点醉意时，我就停下了，有了酒吧里的那次教训，我再也不敢让酒精左右我的神经。并不是每次喝醉，都会碰上苏慎之把我捡回去。
又想到了苏慎之。
我不知为什么，每次喝了酒，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男人，想起他……我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唇，是因为这里，被他吻过的缘故吗？
苏烨趁我走神的功夫，把我的杯子正过来，又往里面倒了半杯：“姐姐，喝酒有个非常奇妙的临界点，在这临界点前，是那种似醉非醉，头脑清醒而活跃，心胸开阔而愉悦的状态；而在这临界点后，则是头昏脑胀、意识不清。而且，更奇妙的是，若你刚刚在这临界点，你会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想要见的那个人。”
“你哪里来的谬论？”我回过神来，这跳脱的少年，他总是有许多神奇古怪的言论。
“是不是谬论，你再喝一杯就知道了。”
“哦？”
“姐姐，我觉得你离临界点，就差一杯的距离。”苏慎之举起一个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
“……”
“试一试嘛，姐姐，试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正确的了。”苏烨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是故意作出这样的神情，因为聂唐也经常这样。这个年龄的少年，他知道自己的优势，软声相求，总是所向披靡。
“那就只喝这一杯，喝完就回家，我可不想醉倒在大街上。”我说。
“醉倒在大街上也不怕，有我。”苏烨嬉笑着应道。
我白他一眼。
“好好好，就喝这一杯。”苏烨举手做投降状。
于是两人又喝了一杯。
这杯酒落肚，我心里有点发慌。因为不知为什么，我今晚的状态很不好，之前几杯酒已经让我有点醺醺然，再加一杯，我脑子已经有点混沌了。
苏烨举起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
“干嘛？”我问，苏烨说的那种头脑清醒而活跃，心胸开阔而愉悦的状态没有来，倒是心慌来了，因为我发现自己不仅脑子有点混沌，心里好像有把火在烧。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