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昳时分,烟波浩渺之中逍遥峰披上了一层金纱衣,新晋内门弟子五人依次列在比云台前,接受着执事长老刑问的训诲。
分别是蓝凤妩、姜璧、杜玄池、庄旭、陆山。
而被选中的掌门真传弟子,已经被玄湖亲自领去了缥缈峰。
比云台上,一新晋弟子都还没有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半个时辰前。
刑问拿着卷轴在玄元堂前,当着众考核弟子的面开始念内门选定的弟子名额。
第一个便是陆山。
陆山听见自己名字时差点没当众蹦起来,说实在的,他对这次考核并没有太大把握。
封印和斩妖的考核成绩还是比较理想,但他的剑道却拉跨地极其离谱,他不爱用剑,剑在他手中就仿佛是筷子被持在孩童手中那般生涩。
没想到……居然通过考核了!
他转念又想到,那么寒眠……
这次内门考核中,寒眠的表现虽说不如顶尖的那两个,平均水平却是稍稍超过了自己的。
陆山其实从前总猜测寒眠平时在外门中隐藏了自己的实力,而那次何颜说出寒眠的修为已达炼气六层,他便确定了事实。
没想到这次考核中寒眠依旧选择了隐藏,陆山有些恨铁不成钢,但如今得知自己已经入了内门名单,那么寒眠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名额四三二一通通念过去,根本没有寒眠的名字!
陆山心中希冀瞬间落空,不由地转头看向寒眠。
果然,还是一成不变的满不在乎,不成器的漫不经心。
陆山后槽牙一紧,忽然当场发声质问:“明明寒眠的考核成绩比我好,为什么没有他?”
这话一出,人群便开始躁动了,出声者无一不在讥讽。
“嗤,区区一个下阶魂修还想入内门?怕是在痴人说梦吧?”
“也不看看他什么来路,下贱胚子的种,脸上还有块恶心人的丑胎记。”
“明明就是不详之人,给予他参比资格已是网开一面。”
已经入选的其他四人倒是始终没有发言,面上却透露着与之如出一辙的表情,不屑,只是这种不屑中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宽恕,仿佛神邸去原谅人族的卑贱。
陆山气得冷笑,不禁想:都说一入仙道摈弃凡尘,修仙自是不问出身,想来都是空话!
寒眠听着耳熟能详的“下等”、“不祥”、“孽种”等字眼,像是在听虫鸣,虽无痛无痒,却叫人想要轻轻一脚碾死,碾成只剩血肉的碎沫。
然后他又不由地想起了一件事,某人的五十枚灵元要打水漂了。
于是顺势忽然生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倘若他提前知晓对方如此偏执的信任,自己是否为愿意为之尽一些力气,去达她所意?
他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禁皱起了眉。
这时,忽然有一老人乘着玄龟从天际而来,扫过了一道飘逸的长云,颇有仙人之姿。
玄龟停在半空中,随它的主人一同睥睨着地面上的生灵。
刑问有些疑惑,通常外门选内门这等事,掌门是从来不会过问的。
他向掌门行了礼:“掌门亲自屈尊前来指点新人,刑问有失远迎了。”
玄湖的双眸难得是睁着的,他扫了眼底下众人,开口道:“诲人不倦,向来是师弟所擅之事,老夫一张老嘴钝钝,就不揽这事了。”
“掌门又在说笑……”刑问忽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道:“那掌门可是前来?”
远在十年之前,掌门也曾来过一次这样的场合,那时,他从众多弟子中,带走了宋煜。
众人洞悉其意,无不暗暗咋舌,就连被选中的内门弟子几人,眼中也起了波澜。
时隔十年,掌门又来亲点真传弟子了!
会是谁?蓝凤妩?又或者是姜璧?
众人揣测着,却绝不敢在掌门面前出声,而被猜测的当事人两个,都迫切地希望是自己,甚至开始用眼神暗暗较劲起来。
再后来,众目睽睽之下,掌门的一把红莲拂尘祭出,白须变作帘子那么大,猛地扫过来卷起了地上的一名弟子。
众人抬眼看去,那幸运儿正是……
众人:“……”
寒眠:“……”
瘦弱的少年被卷在半空中,只剩个头露在外面,一双晦暗的眼眸直勾勾盯向对他施法之人,眼中毫无生气。
玄湖看见这叛逆目光,重新阖上了眼:“看来,还是个逆徒,需要好好教导。”
寒眠:“……”
玄湖摸了摸玄龟的头颅:“回缥缈峰。”
……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幽空,众人依旧是瞠目结舌的表情。
寒眠???成了真传弟子???
陆山替大家将此心中疑问句转化为了肯定句:“寒眠!!!成了真传弟子!!!”
“……”
缥缈峰,扶摇阁。
黑木檀香案上,燃着一台沉香,散发出让人凝神静气的暗香,仿佛带着暖意的灵流湿气,能够滋养魂魄。
玄湖正襟危坐在案前,双眸轻闭,似乎已经入了定。
寒眠被脱去了靴子,罚站在堂中,一动也不动地打量着对方。
半晌,玄湖悠然开口:“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这宁夜幽香,宜养心气。”
“掌门厚待,受宠若惊。”
寒眠并非乖巧,他身上被施了遇动则近的禁身咒,现在难受的紧,额上冒着涔涔汗意。
玄湖睁开眼,看着少年捋了捋胡须:“你身子骨虚啊。”
寒眠哑然道:“弟子体虚修为弱,承受不了掌门仙法。”
玄湖拂尘一扫,去了那禁身咒,寒眠浑身肌肉忽然松弛,晃了一晃,最后向后倒在了地面上,有些急促地喘着小气,汗也滴在了地面上。
玄湖道:“如今,该改口了。”
寒眠平息一阵,问:“掌门要收我做弟子,不怕众人非议?”
玄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你却不问,老夫为何要收你做弟子。”
寒眠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而后面不改色道:“掌门超凡脱俗,对天地万物一视同仁。”
玄湖点点头道:“如此虚假谄媚之言见,以后多说点。”
寒眠:“……”
玄湖继续捋着胡子:“老实说,徒儿,我观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
“掌门,可是近来不甚感了眼疾?”
闻言,玄湖忽然舒展了眉目,不明意味道:“乖徒儿,如今体虚,可是要筑基时出了岔子?”
“……”
闻言,寒眠手心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