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潘茜也会仔细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迷于查尔斯。
正常人难道不该在此刻举办一个派对，庆祝自己脱离苦海，然后再找个正正经经的男朋友，像威尔那样，会为了自己付出一切，又安全、又可靠的男人吗？
她必须得承认的一点是，或许得不到的、危险的男人永远要比安分守己的更讨人喜欢。
女人大概都喜欢迎难而上，说是征服欲也好，说是花痴也好，追逐不可能有结果的人，追逐沉浸在刺激陷阱中的人，这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充满了挑战和诱惑。
在最开始认识的时候，潘茜已经付出了感情，从那之后她就没办法再完全收回来了，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但当机会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什么都晚了。
坐在梳妆台前，潘茜认真地化妆，威尔打来电话，今天晚上他会带她去斯维尔见见世面。
是的，见见世面，顺便找找人，看看能不能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最后不管结果如何，都老老实实离开。
不能给威尔添麻烦，影响他的正常生活，虽然他父亲工作的地方显然就是一个大型的违法犯罪现场。
“潘茜，你这么用心打扮，会让我觉得你对威尔其实也是有感觉的，你终于想开了要和你那个没前途的汽车推销员男友分手了吗？”
安吉丽娜躺在床上，抱着电脑意味深长地问。
潘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稍微化点浓妆，可以让她看起来年纪大一点，进入斯维尔那种场合更为合适妥当。
她平静地涂抹口红，毫无情绪地回复道：“我不会和他分手。”
安吉丽娜惊讶地望向她：“那你这样做是为什么？你还答应了威尔做他的舞伴。”
潘茜冷静地说：“做他的舞伴不代表会和他在一起，我相信他不会混淆这一点。”
安吉丽娜无言以对，半晌，她才自语般道：“那个家伙有那么好吗？威尔那么好的条件都比不过他在你心目中的位置？”
潘茜缓缓放下口红，她盯着镜子里成熟了不少的红唇女人，很长时间才说：“如果你见过他，你也会和我一样。”
她说完话，便起身套上外套，离开了宿舍。
安吉丽娜愣在原地，回想着她这句话，不得不说，潘茜这样的叙述，让安吉丽娜都开始期待见到那位汽车推销员的一天了。
威尔在宿舍楼下面等她，他今天也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了套西装，斯文有礼地站在路灯下面，英俊的脸庞上挂着几丝忐忑与紧张，当他见到走下楼的潘茜的时候，之前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满目的惊艳。
他第一次见到潘茜就知道她漂亮了。
有法国血统，混杂着华裔血统的潘茜兼具两种不同风韵，她今天特地装扮过，宝蓝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外套，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他，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春季舞会的时候他们俩一起出场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你今晚真美。”
威尔忍不住赞赏，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牵着她一起走，但潘茜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我们可以走了。”她笑着说，“威尔，真的很感谢你可以帮我这个忙，我会记住的。”
被拒绝了牵手，威尔有点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道：“能够帮到你我也很开心，希望你今天晚上可以玩得愉快。”略顿，他低声道，“对了，我必须得提前说一下，我父亲嘱咐过我，带你进去之后不能乱跑，只能去他之前跟我说过的地方，我们的活动范围很有限。”
潘茜几乎是立刻道：“当然，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放心，我只是想去开开眼界，一定不会乱跑让你为难的。”
得到她的保证，威尔彻底放心下来，带着她一起离开学校，乘车前往斯维尔。
潘茜坐在车上，听着耳边威尔提起的话题，兴致索然地附和着，她当然没在面上表露出什么，她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看上去是在认真听他说话，但思绪早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她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见到查尔斯。
或许她不会有任何收获，但这是她如今可以想到的唯一寻找到他的方法了，如果不尝试一下，她完全没办法死心。
前往斯维尔的路并不算太远，它开在伦敦市靠北的地方，车子缓缓停下的时候，潘茜就看见了一座仿佛宫殿一样的建筑。它其实没有大得很夸张，大概三层左右，占据了一部分面积，周围没有其他建筑，一眼望过去，是修剪很好的花园和草坪。
“就是这里。”
威尔领着潘茜站在斯维尔门口的喷泉边，潘茜越过喷泉看着斯维尔的大门，它看上去真是有点像大英博物馆，门口站着很多穿黑西装的保安，他们警惕地看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包括威尔和潘茜。
“我们怎么进去？”
潘茜没见到威尔带什么邀请函，所以低声问了一句，威尔闻言，带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跟我来就好，我父亲在侧门等我们。”
潘茜闻言恍然，原来是要走后门。
她跟着威尔离开，并没发现身后紧接着停下的一辆豪华轿车里走下来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他们走了大约五分钟，才来到斯维尔的侧门，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站在那，时不时看看手表，瞧见威尔和潘茜的时候，缓缓松了口气。
威尔拉着潘茜走过去，站定在对方面前，小心翼翼道：“父亲。”
中年男人皱着眉，打量了一下潘茜，确定这看上去只是一个漂亮的、不会惹事的花瓶之后，淡漠地说：“你们只有十五分钟时间，不要停留太久，知道了吗？”
威尔立刻道：“知道了，到时间之前我们就会离开。”
男人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潘茜，才对威尔说：“十五分钟后我会在这里等你们，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记住我说过什么，威尔，别给自己惹麻烦。”
威尔谨慎地听着父亲的话，和潘茜一起走进斯维尔的时候，甚至有点发抖。
潘茜垂眸睨了一眼，低声道：“你在发抖？你很怕？”
威尔尴尬地笑了一下说：“……我父亲，他总是很严肃。”
潘茜似不经意道：“父亲们都很严肃，但我不太明白，斯维尔为什么戒备如此森严，在拉斯维加斯，多大的场子我们都可以随便进入。”
威尔抿抿唇没说话，显然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会如此，潘茜也不再说什么，她转开视线，用参观的眼神搜寻周围，试图找到她想要找的人。
然而，现实让她失望了。
别说是查尔斯了，她甚至都没见到几个人。
除了工作人员之外，他们没见到任何其他人。他们可以前往的地方也不过是几个展厅，里面放着一些历史悠久的关于斯维尔文化的展品，看起来很唬人，但潘茜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浪费了将近十分钟，别说是前往赌场中心了，根本连一个来这里玩的人都没见到。
潘茜开始有点烦躁，威尔意识到之后问她：“怎么了潘茜？你还好吗？”
潘茜点点头说：“我没事。”略顿，她问，“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吗？我有点不舒服。”
威尔怔了怔，看起来他也不知道这个，他犹豫着是否该叫父亲来帮忙，潘茜在他迟疑的时候说：“我太难受了，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一下洗手间。”
她捂着肚子蹙眉离开，看上去真的忍得很辛苦，威尔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她。
潘茜绕过几个展品，来到一扇门前，这扇门关着，看起来厚重又昂贵，潘茜侧身贴在门上，可以听见交响乐的声音。
她试探性地去推门，门锁着，她推不开。
潘茜眉头越皱越紧，她快步离开这里，去寻找别的门，但一无所获。
她找到的唯一可以窥探斯维尔内部的地方，是一扇不大的窗户。
她站在窗前，努力朝里面望去，那好像博物馆一样的内部设施，跟斯维尔的实际含义相差甚远。她拧眉打量着里面的一些，西装革履来来往往的人们，男女分工的荷官，以及悠扬高雅的交响乐，这哪里像是个赌场，这根本就是舞会现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潘茜没有在这群人里面看到任何查尔斯的身影，她挫败地靠在了墙边，在十五分钟即将到达的最后一秒，回到了威尔身边。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看见潘茜准时回来，威尔松了口气，他已经满头大汗了，几乎都做好了被父亲大骂一顿的准备，但潘茜没有让他失望，她准时归来，和他一起离开，在父亲送他们出去的时候，稍微对他点了一下头，他知道，父亲这是对他即将要交的女朋友表示满意。
潘茜根本没心思管那些。
她快步走在斯维尔门外的鹅卵石路上，因为脚步匆忙，又穿着高跟鞋，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她痛呼一声，歪倒在地面上，四月份的伦敦夜里一点都不温暖，地面冷冰冰的，潘茜跌坐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满心的委屈涌上来，下意识就哭了起来。
一双手将她缓缓从地上扶了起来，潘茜以为是威尔，可威尔肯定会先惊呼她怎么了，然后着急地询问，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地扶起她。
而且……扶起她的人，不管是身高，还是身上的味道，都和威尔完全不同。
潘茜愣愣地抬眼望去，在夜幕之中，她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查……”
她还没能叫出他的名字，就被他拉着上了路边的一辆车。
紧接着，威尔从这条路经过，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显然，他把她弄丢了。
她走得太快了。
威尔和他父亲说了几句话追上来，就找不到她了。
潘茜望着威尔一点点走远，从外套口袋摸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告诉对方她先走了，随后才侧头望向身边。
和她一起坐在车子后座上的男人，正是她今晚的最终目的。
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
目的达到了，见到了她想见的人，她以为自己会有满肚子话要说，可看着他，目光紧紧定在他身上，她只能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查尔斯坐在她身边，离她有一定距离，绅士又安全。
他点了根烟，微微降下车窗，漫不经心地抽着。
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鼻息间，潘茜下意识咳了两声，查尔斯抽烟的手顿了顿，他一直放在其他地方的视线，终于缓缓转到了她身上。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说了两人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距离他的不辞而别，已经过了一个月。
潘茜听着他的声音，竟然感觉到有点陌生。
她忽然就有点喘不上气来，望着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些恨意，但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恨恨地看着他。
“我会安排人送你离开。”
他对此并无甚表达，将烟蒂按在车后座配备的烟灰缸里，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离开，他今晚来到这里还没有进场，很多人在等候，他必须得离开了，他有他的事要做，他很忙，一直都是。
潘茜望着他无情离去的身影，没有勇气拉住他，不争气地又哭了起来。
眼泪不断掉落下来，啪嗒啪嗒滴在她自己的手背上，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努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哪怕这个背影因为泪水一点点模糊，但她还是尽量睁大了眼睛，不想错过一分一秒。
仿佛有感应一般，本来已经决定离开的男人缓缓停住了脚步，他似乎有些烦躁，皱着眉转过身，看见车内眼睛通红，无声落泪的女孩时，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对查尔斯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他素来能言善辩，把黑得说成白得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他从未在言语上有过窘迫和迟疑，他所有在这些事情上的矛盾，全都给了车子里仿佛无限委屈，无声哭泣的女孩。
他忽然很生气。
他很少有这种情绪。
他从不轻易发怒，甚至从未发怒过。
但此刻，他皱着眉，蔚蓝的眸子一片漠然冷意，他回到车子上，重重甩上车门，逼近哭泣的潘茜，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你现在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他抬手，掐住她的下巴，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有些发怔。
“你得到了所有你想得到的，为什么还要摆出这副模样？”
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道，潘茜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但她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被反抗。
“不要让我后悔，潘茜。”
查尔斯沙哑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她恍惚地听见他说：“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是你的歇斯底里让我决定这么做，这已经违背了我的原则，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所以，趁现在赶紧离开这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跟刚才的男孩，或者其他谁都好，好好生活下去，忘记过去的一切，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快速说完上面的话，倏地松开手，再次准备拉开车门下车，潘茜知道，这次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下一次哪怕她被车撞死，他也不会将她从死亡面前带走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倾身抱住了眼前的男人，她将脸贴在他宽阔挺拔的背上，吸了口气说：“别走，查尔斯。”
查尔斯脊背一僵，没有说话。
潘茜紧紧环着他的腰，细声细气道：“别离开我，我后悔了，我不想离开你，我……我爱你。”
我爱你。
I love you。
查尔斯依旧沉默，没有回应，潘茜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收到短信之后回复了她却没有再收到她回复的威尔，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不断地打来电话，潘茜抱着查尔斯不敢松手，她担心自己松手之后他就会离开，她就好像个乌龟一样，缩在他的后背上，一动不动。
手机震动让人烦躁，声音更是吵闹，良久，在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被她紧紧抱着的男人缓缓撤回身子，侧过身从她的口袋里取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道：“你好。”
电话那头的威尔：“……”
坐在他身边的潘茜呆滞地望着他英俊的侧脸，情不自禁地倾身吻上去，他微蹙眉头望向她，晦暗的光线下，他静静地注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切断了电话，转过头，在潘茜再次吻上来的时候，吻到的是他微凉的，带着淡淡烟草味道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