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的原因,小茹的事,她不准备公开说,毕竟年纪还小,她觉得,她能改了她。
“嫂子。”
看到沈苏进灶屋,在灶下烧火的小茹急忙站起来,她只跪了一会儿就起来了,虽然对于王氏,她印象里最多的就是被骂被打,但对于沈苏,她还是带着敬畏的——能吃上饭,吃上糖葫芦,不被人骂,都是因为嫂子来了之后。
但今天的事,她一半很怕沈苏告诉她大哥,一半很怕沈苏罚她,现在心下十分揪抓。
沈苏洗了手,根本没应声,直接开始做饭。
“嫂子。”她实在忍不住了,这么一直不说话,她更着急:“您要打要骂尽管动手,别不理我。”
“那是你亲娘,生你养你的娘亲。”
沈苏不想说话,就算她没有想要毒死王氏,但吃了毒蘑菇肯定是要生病的,家里没钱治病的话,王氏还是要死,她的目的就是让王氏死,这心,是有多狠?
扑通一声,这次小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就跪了:“嫂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你把蘑菇挑了出来,我故意让娘看到灶下的,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沈苏是长嫂,当得起她这一跪,但她不想受,错开步,声音清冷:“你别跪我,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娘亲原谅你就行,你自己内心过的去就行,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还小,我说过要把你养成闺秀的,机会我给你,你自己把握住,你能听懂吧?”
“我真知道错了,嫂子不生我的气,还给我机会,我感激不尽。”
孟小茹懂。她只是没有爹,娘亲也是早些年才不好,这两年病情更严重,她吃过那么多苦头,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沈苏抓了一把花生:“你起来吧,大家都饿了,现在做饭要紧。”
就算现在日子稍微好了些,但吃饭依旧是头等大事。
晚饭做的比较丰盛,但吃的却气氛异常沉闷。王氏稍微清醒,但还是不清楚,只记得有个女儿是小茹,有个儿子是明扬,不知道儿媳沈苏,也不记得幼子明毅,好在明毅只顾着吃,倒也没特别在意。
王氏晚上非要拉着小茹一起睡,还唱摇篮曲,看到这样的娘,沈苏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如果孟和夏没有出事,她现在,可能依旧是个贤妻良母持家贤助,光看她对儿女这片心,就能知道骨子里的人品。
小茹顺着王氏的意,躺在床上听着,十分乖巧的样子。
“姐,你不是说今晚要教我们诗词的吗?”
沈苏还没感慨完,就被小方给催促了。
桌子上残羹冷盘都还摆着呢,她翻了个白眼:“我还得洗刷碗筷,收拾灶房,烧水给你们洗澡,这几天因为院墙房顶的事,都没好好洗,”说着,又对东偏房说:“小茹,别让娘睡,先洗澡再睡。”
小方十分殷勤的收拾了碗盘往灶房端:“姐,这事就让我也做吧,人多忙的快,我去把挡子拉起来。”
以往洗澡都要现立木柱拉起挡子,沈方想着这次也一样,沈苏指了一下灶屋隔壁,一脸无语:“你以为我让搭这个是干嘛的?除了门都是用草围子围的,就是为了洗澡用,今晚先凑合一下,明天我做个门帘。”
一听这草屋是用来洗澡的,沈方惊讶的张大了嘴,家姐这是说真的?不是放杂物的?
不过,他也不是个笨的,不多时就想到了现在的自己家根本没多少杂物,根本就用不到这么一间屋子放杂物,毕竟按四大间房子,他们都没用完——堂屋一间,他和姐夫一间,小茹姐姐明毅和伯母住一间,一直都有一间空着的。
“傻愣着做什么?赶紧提水啊。”沈苏都刷了碗了,还见沈方看着隔壁呢。
提水是用来烧水的,几个人洗澡,还都要洗,水用的就是多,虽然年龄有差距,但男女体力真的很明显,尤其是沈方习武之后,虽然只是扎马步打长拳,但效果还是明显。
大锅后锅都添满了水,沈苏烧热只会,沈方又给提到了隔壁那间草屋——就是浴房了。
“穷学文,富习武,如果咱家再有点钱,我也要学几招实用的。”看着沈方已经能提起一桶水而不怎么费力,沈苏有些羡慕。
“这也不难,姐姐每天早起半个时辰,和我一起扎马步,不就好了?和穷富有什么关系?”沈方又提进来了冷水,等着烧热。
“练武吃的多,学文是饿饿心眼灵,你去叫小茹和娘,让她们出来洗澡。”沈苏解释了一句,又让沈方去叫人。
——还是不懂。沈方觉得家姐一下子懂了好多,虽然是好事,但有时候听不懂,真的很糟心,比如现在,学文学武竟然和贫穷富贵有关,但也没见穷人家的孩子出几个秀才,村里顶多有个童生。
隔壁传来水声,沈苏为了掩盖水声,就让沈方叫来明毅,她随口说了那首著名的《静夜思》。
因为到现在,沈苏都没弄明白,现在是哪朝哪代哪个皇帝,更不懂什么诗词音律,咳咳,是不懂这个时代的诗词音律,她在大学里,也是选修课排满的。
“这首我知道,是五言绝句!”
沈方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性子,一听家姐念完,立刻就说了出来了。
他接的话让沈苏愣了一下:“你听过这首诗?”就在这儿听的?
“不是,是这种诗的平仄,你之前说的啊。”
沈方的语气就好像是“你刚才给我倒的茶”一样,让沈苏回想了好一阵,自己有说过吗?明明自己也不懂,这是照搬古人的,属于拾古人牙慧的行径。
好吧,她也不纠结了,说过就是说过吧,顺着又说了一手七律《绝句》,那首同样有名的“两只黄鹂鸣翠柳”。
沈方听的似懂非懂的,追问沈苏,奈何沈苏也不懂,说了一句老语:“你背的多了,自然就懂了。”
——据说,私塾里的先生遇到自己回答不了问题,就是这么和学生说的。沈苏果断也这么说了,关键是,她真的不懂,如果懂点,她一定会告诉沈方的。
倒是明毅一根筋,也算聪明,两三遍就会背了,然后看着沈苏,等着下句。
“教的太多,怕会记混了,先去洗澡吧,明天再说。”
沈苏手里还有两本现成的诗词,她明早翻着看看,好熟悉一下这里的文化,所以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不要多说的好。
那只尚不足月的小奶狗也算有地方住了,就窝在浴房门前那卡没放起来的茅草里,算做看门。
一夜无话。
拂晓,沈方起床,站在院子里打长拳。
“咦,姐你今天也起这么早?”
沈方扎稳下盘,挥动着手臂,小小的人也是很勤奋的,所以沈苏把桌子搬了出来了,铺开纸张,挂出笔研好墨,准备先练练手——多久不写了?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提起笔了。
见自家姐姐不回答自己,还直接就开始写字了,沈方站不住了,只坚持了一刻,就凑了过来,跃跃欲试,但又担心着,就去折了枝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
沈苏嘴角直抽抽——
她完全看不下去!
因为心疼沈方在地上用树枝写字,就在自己练完一张之后,让他来写,还刻意研细了磨,结果,这一张纸上,这些鬼画符似的东西,给她个解释行吗?!
“我记得你之前有练过字的。”沈苏咬着牙没发火,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
沈方直接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的挠头:“我都忘的差不多了。”
……这小子绝对诚心的!
以前的沈大丫什么样?沈苏不想回忆。现在是她,沈苏,虽然只是个二本的学士学位,但选修满课的情况下科科A+的成绩都是真的,半点水分不含的,到这个地方,摆弄不了一个小孩?
好吧她承认她偏科,她喜欢戏曲文艺手工制作,对那些书本上的填鸭式的东西,仅限于知道。但这不妨碍她现在一手好字,可以把算珠拨的噼里啪啦,还做得一手好工艺。
“姐姐,你什么时候会这些的?”沈方心理很不平衡,他比姐姐聪明的,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他记不起来了,反正姐姐是这么和他说的。
沈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因为我是姐姐,我会了才可以更好的教给你。我去做饭,等会儿给你做个沙盘,你先好好练字,咱家消费不起纸张,就委屈你先用沙盘吧。”
她自己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因为她是半路学的楷书,一开始她喜欢行书的,但身为女孩,不会点楷书说不过去,就半道转向楷书,但楷书比行书对她来说,难——想什么呢,太阳都升起来了,做饭要紧。
昨天晚上就泡上的玉米碎,现在那些表皮已经飘起来了,把水必掉之后,用热水泡上,先做饼子。
沈苏不止一次的想蒸馒头,这样好过每天每顿都要做饼,但她不会做酵母也不会做酵子,只能这么每天早上做饼,做够一天的,而且,面块还都是昨晚就和好自拟到现在的。
沈方见姐姐开始做饭,他又继续开始打拳,坚持下来也是有很大好处的,以前他自己都能感觉出身体各种不舒服,现在小毛病几乎都没有了,吃的好了之后他觉得自己长高了。
沈苏也长高了。因为今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裙子露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