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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雨越下越大,刚刚骑着那个突然变大的装着“寡妇炕头土”的葫芦度过了这条波涛汹涌的大河的刘老二浑身上下早已被浇的通透。雨水肆无忌惮的冲刷着他的身体,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温度,让他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住,肌肉和骨骼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变得僵直。

刘老二不能逃避,只能这样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他面前的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他这两天一直在上山搜索的那个赤着上身裹着毛毯的野孩子,而另外一个,正是玩了命才活下来的那个儿子小七。

尽管他一直觉得山上这个野孩子与七年前那个夜晚他埋掉的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孩子十分的相像,之所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上来找他也是为了证实这一点。不过当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与小齐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一时间不知所措。

那个孩子看着他,脸上露着微笑,可他的话语却如此冰冷,小声的质问着刘老二,

“爹,你为啥不要我了……为啥不要我了……”

这一句仿佛锋利的钢刀,刺入了刘老二的心脏,让他觉得万般的痛苦,十分的难熬。而身后的小七却拉拉那个孩子的胳膊,抬起头对他说,

“哥,咱俩玩儿去吧,哥……”

那一声声哥哥叫的无比的亲切,可刘老二却觉得大脑一片的空白,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毫不真实的虚幻,又仿佛自己并不是赵六姑的儿子、不是刘老二、不是刘家镇的保安队长,更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父亲,而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亦或是一粒灰尘、一颗雨点、一片树叶,甚至是刚才被河水冲走的那群野狼口里的一块腐肉……

突然,刘老二眼前的一切远山近树一切荒草与石头,甚至前面隐约可见的村庄以及身后被浓绿浸染的山峦都在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色的光芒。眼前的那个野孩子,以及自己年仅七岁的亲生儿子小七也都跟着闪耀着白色的光芒。但这光芒却特别的柔软,毫无刺眼的感觉。整个世界就在这样的光芒之中失去了方向,没了上下之分,混沌一体。

最终,这光芒越来越强烈,慢慢的将刘老二眼前的那两个孩子都吞噬,渐渐的都消失不见。刘老二再也看不见两个孩子,他的心里十分着急。瞪大了眼睛四外的都寻,但却再也找不到两个孩子的踪影。

刘老二迈动步子向四外的搜寻,可是发现他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像一团飘浮在空中的棉花,完全没有办法着力。一阵微风吹来,他便随风上下的飘舞,渐渐的,向又高又远的方向飞去。他睁开眼朝着前方望去,远处的白光越来越强烈,他开始睁不开眼睛,心里变得一片空空荡荡。

突然他的身子一沉,急速的下坠,扑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摔得他浑身上下一阵阵的疼痛,仿佛所有骨骼都已经锻炼。他挣扎着爬起,刚刚站起身来,突然身后有人拉他的衣角。他连忙转过身望去,就在他的身后,站着那个与小七长得一模一样的野孩子。

他的眼睛使劲的瞪着,露出凶狠的目光,慢慢的裂开嘴,呲出锋利的牙齿,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的叫声,这样刘老二一下子想起了山上的野狼,他的叫声与那野狼极为的相似。

随着他这让人心惊胆战的低吼,他的嘴角流出了血来,刘老二低头看去,这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儿子小七就倒在他的脚下双目紧闭,人事不醒,脸色苍白,嘴唇发紫。额头上的伤疤涓涓的流出血来,在地上汪成一片红色的湖泊。

地上那一滩红色的鲜血慢慢的向刘老二的脚下蔓延,一缕缕的仿佛是有着生命力的藤蔓,顺着他的鞋子,抓着他的裤脚沿着他的大腿向上攀爬。空气中立刻弥漫起一股腥臭的味道,那味道令人作呕。而此刻,那滩鲜红的血已经爬遍了他的全身,冰冰凉凉的,让刘老二不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刘老二害怕极了,而就在此时此刻,那个野孩子却伸出了两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大腿,张开嘴用力的咬了下去。两颗吃货出来的锋利的犬牙轻易的刺破了他的皮肉,剧烈的疼痛袭来,刘老二不禁大声的喊叫……

“啊……”

……

“老二……老二……快醒醒,快醒醒……”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刘老二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松软的草滩。在自己的身边围着一群人,呼喊自己的正是赵村长。

人们见他睁开眼睛醒来,纷纷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刘老二这才缓过心神四外的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南山坡的脚下,眼前不远的地方就是刚才在他的印象中波涛汹涌的大河,而实际上却仍是一条安静的涓涓流淌着的小溪。他抬头看去,艳阳高照,光芒刺眼。刚才看到的阴云密布的天空以及瓢泼的大雨都不见了踪影。

地下的草滩干爽,野草的叶子上并没有任何湿漉的痕迹。他有些蒙了,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抓着旁边人的手臂慢慢的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没有丝毫被撕咬的痕迹。又向人群外张望,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儿子小七以及那个野孩子。他转过脸,问赵村长:

“大舅,雨啥时候停的?”

赵村长听他这么一问,也愣住了,伸手摸了摸刘老二的额头,

“唉呀妈呀,咋这么烫手?这孩子是发烧了呀,咋净说些胡话?这响晴白日的,哪儿下雨了呀……”

也的确,此刻,刘老二的额头以及浑身上下都已滚烫,人们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上已经被烧得红的发紫,赵村长连忙安排一个健壮的保安队员把他背了起来,赶紧送回家里去,又安排人去请大夫刘振刚。

那个保安队员跑得飞快,刘老二趴在他的背上,这才渐渐的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但他却无法分清,刚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到底哪里才是这场梦的起点。是从自己被野狼追赶着下山开始,还是打从那个石堆旁看到那个野孩子开始?为什么自己的儿子小七会出现在梦里?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又和那个野孩子是怎样的关系?

这场梦太真实了,一直到刘老二被背回自己的家里之后他还心有余悸。其实赵六姑早就得到消息自己的儿子刘老二昏倒在山脚下,但他在家里看着小七不敢远走,见到人们把刘老二背了回来,浑身上下并没受什么伤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而此刻,刘老二那七岁的儿子小七,却懂事的挤进人群,来到躺在炕上的老二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绷着嘴一句话都没说。刘老二看到小七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身边这才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夫刘振刚赶来了,给刘老二把了把脉,抬头对大家伙说,

“老二是感了风寒,再加上胸中有虚火,虚火上升,与风寒交感,冷热纠缠。不过不要紧的,我开一副药,一会你们谁有空跟我去家里取来,按照方子熬了汤给他喝,有个三天两天的就好了……”

给刘老二看完病,刘振刚收拾好药箱领着一个保安队员回家去取药了。赵村长这才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跟赵六姑讲述了一遍。

原来自打刘老二怀里揣着火把,扛着火枪,腰上挂着赵六姑给他带的那个装着寡妇炕头土的葫芦上山那个野孩子之后,赵六姑的右眼便一直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喜,右眼跳灾”。赵六姑一直感到特别的心慌。于是她领着七岁的小七,来到自家的院门口,向南面张望,正在这时,隔壁李华山的大儿子小军正提着镰刀来到大门外,打算去前面的河套割些野草。赵六姑连忙冲他摆手喊他,

“小军哪,快过来快过来……”

“哎呀,是六姑奶呀,你找我啥事儿啊……”

虽然现在的小军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他按照村里的辈分,他平时管刘老二叫二叔,所以自然要管赵六姑叫姑奶。

“小军啊,六姑奶求你个事儿,你跑一趟去村部找赵村长,让他带上保安队员去南山帮我把你二叔喊回来,你二叔他自己个上山去了,我的眼皮一个劲的跳,怕他出些啥事儿……”

小军点头答应,把镰刀放在一旁,撒腿就沿着村里的小路一直向东跑去了村部。赵村长一听到消息,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但他心里明白既然是赵六姑打发小军来报信的,那肯定事情紧急。于是他赶紧招呼保安队员们一路小跑着上了南山。他们呼喊着刘老二的名字,在南山上搜寻了好一阵子却仍没有动静。

就在人们累的气喘吁吁爬下山来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疯子李文学在山脚下的一块石头边上手舞足蹈的连蹦带跳,嘴里还不停的叨咕着,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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