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背景音，猜想这时候邢深他们应该还在外出走访，有风过树林的声响，也有其他人低声交谈的说话声。
又听邢深提到了调查中挖掘出来的几个细节，林语更加证实了心底的猜测：“改变郭凯思想的人，不像是和他一起干粗活的‘黑子’。既然重情义，又和化工厂有关，多半是他童年时熟悉的玩伴。你再去问问线索呢？”
她提议：“3名证人或许了解这个情况。让他们回忆一下，顺着女方这条线索去查，说不定能知道郭凯这几年去过什么地方打工。”
“好。你等等。”
邢深握着手机，再次回到那间人员聚集的土屋前，嘴角不由勾出一丝惑人的笑。
俊朗的神情，彰显在他脸上。
锋利狭长的眉眼也因林语突然打来的这通电话，染上了些许温柔。
是心有灵犀吗？
他需要什么的时候，她就送来一场及时雨，协助他办案？
高大的身影伫立土墙边，邢深揣着手，一眼扫过3名证人的脸庞：“有件事想问问你们，郭凯小时候有没有和哪个女孩走得比较近？这个女孩是原来化工厂的员工家属，就住在家属区的院子里。”
三人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最终，那位大婶一拍大腿，眸光锃亮：“我想起来了！那个倩儿，庞倩！比郭凯小两岁，化工厂倒闭后，他们一家去了外省投奔亲戚，好像亲戚在外省也有个厂，倩儿能在那边的工人子弟学校念书……”
大婶说着，便拍拍旁边邻居阿姨的胳膊：“你记不记得这事儿？就是那个倩儿，小时候总是穿着条花裙子，扎两条小辫儿，郭凯还为她和人打过架！”
邻居阿姨点头，迷迷糊糊有些印象：“是，好像是这样。那年头人口贩子多，总是在老城里转悠，看到落单的小姑娘、年轻女人就跟着走，我们都害怕。”
从一个穷地方，把女人贩卖到更穷的地方，陪一群娶不到媳妇的老爷们儿……
邻居阿姨想起这件事就心悸，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抱紧胳膊，浑身一颤：“郭凯是怕她被人给拐跑了。那姑娘水灵灵的一张脸，穿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不像我们这里长大的孩子。”
“她父母的名字呢？”邢深问。
大婶和邻居根据回忆报了谐音的名字，具体字不知道怎么写。
好在原厂的汪主任记得，在邢深递来的记录本上，清楚地写下了庞倩父母的名字。
“知不知道他们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面对邢深的进一步追问，三人同时摇头。
“那么久的事儿，谁记得清呢？”大婶皱眉想了想，“应该是个沿海省份吧，到那里才能赚大钱。”
——
邢深拿着手机，重新回到车旁。
沈清又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的抽着，挤眉弄眼的冲他挑眉一笑。
邢深转身不理会，继续接听林语的电话，声音还是和刚才一样，温柔醇厚得像身旁吹来的徐徐暖风：“记录好了吗？”
“嗯。”林语坐在电脑前点头，“再说一遍他们的名字吧，我看看有没有出错。”
邢深说得认真，一字一字的拆解，仔细向林语描述。
其实查一查当地资料，也能确认庞倩一家人的行踪。
只是基层民警查阅资料的速度，比不了林语的追查技术。
站在绿树林旁，周遭美景也和荒凉的房屋交织在了一起，有历史遗留下来的断壁残垣，屹立在这片被岁月侵蚀的土地上。
哪怕是随风扬起来的一粒风沙，仿佛也蕴藏着时光荏苒的记忆。他和她共同调查一起案子，追溯了18年的光景，旁人的幸与不幸全然汇聚成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而后，再抽丝剥茧，将他们看不清的细节重新勾绘填满，组合成一段完整真实的人生……
林语耳旁也突然幽静了。
整间室内，只有她敲打键盘的声音，干净利落地传来脆响。
1分钟过去，她盯着电脑屏幕，渐渐皱紧了眉头：“庞倩死了。”
邢深一怔。
面对这个结果，虽说不意外，但林语还是摸了摸蓝牙耳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脸色清冷：“7年前的夏天，庞倩在出租屋内遭人抢劫性侵，颈部有扼痕及指甲印痕，系窒息死。这应该就是郭凯用窒息手法去杀人的原因了。”
“她和郭凯是男女朋友？”
“报告中没有提到这件事，和庞倩合租的是名女性。案发当晚，该名女性外出了……”林语点动鼠标，一目十行的浏览案情资料，“后续调查中，警方锁定了几名惯犯，搜捕时发现了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横尸街头，DNA鉴定与庞倩身上提取到的精液样本数据吻合。这个人，应该是郭凯杀的第一个人。”
再往下看，她秀眉紧皱。
庞倩性侵案嫌疑人死亡的案发现场，鲜血淋漓。和璋无县化工厂的埋尸现场，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
一种是情绪爆发的宣泄，一种是极度冷静的杀戮。
邢深又问了她的案发地点，林语简单回答：“详细资料我传你邮箱。但有件事……”
她顿了顿，提到了资料中的另一条重要发现：“横尸街头的犯罪嫌疑人是个无业游民，和毒品交易没有关系。郭凯就算外出打工和庞倩重逢，两个人的教育背景、职业背景，都没办法让他们熟悉各个省份的通缉要犯。这份犯罪名单，应该是由他的犯罪同伙提供的。现在的郭凯像是一名职业杀手，在追杀和他没有任何私人恩怨的性侵犯。”
邢深推敲着她的话。
已知死者的身份摆在那儿，他当然知道郭凯不可能同时与这么多人结仇结怨。
思绪停留在“职业杀手”的结论上，邢深皱眉，回味着林语方才说话的语调：“担心逮捕行动会有危险？”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
林语愣了半晌，忍不住反问：“郭凯杀人又没有明显的持枪迹象，会有什么危险？”
她是担心逮捕不了所有的涉案人员，也担心除了璋无县化工厂外，别的地方还埋藏着郭凯及其同伙谋杀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