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书机
一个莫得感情的推书机器

第2章

出乎意料的话让纪杭准备好的说辞哽在喉中,但桑缘说的又让他有一点点的开心,“嗯,自从生病之后,喜欢我的人就变多了,全世界的人突然都对我十分友善,他们不再欺负我,不再骂我,好像我一下子学会了怎么讨人喜欢。

桑缘看着偷偷窃喜的小朋友,感到略微心酸。

但纪杭很快又有点忧伤地问桑缘,“不过他们突然变得友好,并不是因为我变乖变得讨人喜欢了吧?可能是他们知道我快要死了,所以才会对我好。”

这些话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不能和妈妈说这些,她会很难过,也不能和其他人说,因为他们会觉得他很可怜,但眼前这人好像没关系,因为她不喜欢他,他们也不熟,所以他可以尽情地说着埋在心里的话。

“我其实知道的,知道这个病叫白血病,我还看过过妈妈偷偷的哭,电视里我也看到过有人生这种病,好像最后都死了,我不想吃药,不想抽血,也不想打针做化疗,很疼的。”

纪杭低头大拇指绕着打圈圈,想到什么说什么,“以前我还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胖子仗着长得胖天天欺负我,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还揍我,然后有一次我被他打得流了鼻血,血流个不停,他当时吓得直嗷嗷,等他妈来又是一顿揍,看到他被揍,我可太开心了。”

风吹起纪杭眼前的些许碎发,桑缘伸出手替他拿开扎着眼睛的头发,然后问道:“他揍你的时候,你揍回去了吗?”

纪杭看着比同年龄要小,加上一张脸具有欺骗性,其他人一看他满脸的伤又看小胖子耀武扬威的样子,从没想过这个孩子可能会反击,所以这是纪杭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

他一直在妈妈面前伪装成最好的孩子,乖巧懂事,绝对不给她惹麻烦,但妈妈不知道,其实他坏得很,也很想和妈妈分享他的恶作剧成果,但更怕会被骂,所以一直藏在心里。

现在有人这么问,纪杭立马略带骄傲地抬起下巴,“揍了,揍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其实每次我也打他打得很凶,那个胖子一点也不厉害。”

“而且现在那个小胖子也不和我打架了,他知道我生病之后还来看过我,一直哭,好像他那个蠢脑子以为是他把我揍生病的,我做化疗都没他哭得厉害,哈哈哈哈。”纪杭说这些事的时候,眼睛格外的亮。

他其实有点想学校,有点想那些同学了,纪杭眼睛明亮地说:“其他同学也来看过我,明明之前都没和我说过几句话,但来看我的时候还是带了很多礼物,有花有草还有自己种的小番茄,他们说,他们把外面的世界搬进来,搬到我面前,让我快点好起来。”

“他们一个个对着我都泪汪汪的,小胖子还说等我好了再也不欺负,还说我可以当他小弟,可我觉得只要我再长大一点,就可以揍得他没法还手,能让他心甘情愿当我小弟了。”

纪杭捏捏自己的手指,眼里的光逐渐散去,像回到了现实,他摇摇头眼神空洞地说:“不过我好像长不大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知道自己没有未来,他尚未看清这个世界,却被告知可能已经失去探索未来的可能,桑缘微微蹙眉,眼里藏着些许悲悯。

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又或者本来她就不需要说什么。

游乐园外行人熙熙攘攘,格外热闹,唯独桑缘和纪杭的这一角格外沉默,沉默许久之后,纪杭望着高高的摩天轮轻声问道:“死了之后会去哪?”

桑缘没有回答,她起身抓住纪杭的手腕,拉着他笑着说:“要去游乐园里看看吗,带你去那最高的摩天轮上看看。”

纪杭不懂桑缘想做什么,身体比思绪先一步点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踉踉跄跄地被桑缘拉着走进了游乐场,游乐场里面比外面还要热闹。

以前他也和妈妈来过,但以前觉得一切都来得及,所以看得并不仔细,但现在再看,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让人舍不得。

桑缘带着纪杭坐上摩天轮,纪杭一直望着窗外,一点点感受着远离地面,低头看去,原先对他来说很高大的人,都变得那么渺小。

他抬头,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那片湛蓝的天空。

桑缘看到小孩满脸欣喜,眼睛里有了神采,她也跟着露出笑意,然后伸手对着小孩的身高比划了一下,又笑着说:“纪杭,你现在比底下任何人都要高,你说算不算长大?”

纪杭惊诧回头,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响声,泛着酸又泛着甜,他扭头继续看向窗外,却不知窗户早就将他含泪的模样倒映出来,他大声地说:“算,我已经长大了,我也知道长大后看到的世界长什么样,长大原来到可以看到很远很远啊。”

摩天轮带着两人缓慢地转到高处,高到他们看不清底下渺小的人,高处视野开阔,似乎可以看清整个城市,小小的人运转着整座城,每个人都在努力地为活着努力。

桑缘伸手擦去纪杭眼角的眼泪,低头对他笑道,“你刚刚问,人死后会去哪,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知道有没有天堂,也不清楚有没有地狱,又或者人死后是不是会消散在这世间,我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比你年长些的无知大人。”

纪杭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我还以为你会骗我说我会去天堂,去那之后会没有病痛,会很享福。”

她笑着摇头,然后扶着懵懂的小孩,指着窗外的景色说:“你看,当你睁开眼睛,你看到一个在运转的世界,而当你闭上眼睛,你眼中的世界就停止了转动,我不知道死后会怎样,但如果可以,我们还是要努力地活着,感受人生在世一场的所有滋味。”

“纪杭,你眼里的世界,是独属于你的色彩。”

纪杭眼眶里含着泪,水珠挂在睫毛上,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世界,突然觉得,哪怕自己这么渺小,但他依旧想要留在这个世上,他还想要再多看看。

桑缘温柔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纪杭听到她说:“所以你不用学会讨人喜欢,也不需要被所有人喜欢,你只要做到让自己喜欢就已经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摩天轮转过最高点,开始向下,一点点靠近地面,眼前的一切逐渐放大,原先站在高处他看不清的世界,又重新变得清晰,地上的人也不再渺小,每个人都无比伟大,因为正是这形形色色的人,构成了他热爱又留恋的世界。

他听到桑缘温柔地说:“走吧,我想你妈妈一定想你了。”

纪杭别扭地点头嗯了一声,他走在桑缘身边,几次偷瞄着她,其实刚刚和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想得到回应,只是自言自语地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但是,没有期待得到回应,并不意味着不想得到回应。

“谢谢。”纪杭极其小声地对桑缘说,如果不是桑缘听力好,险些要错过这声仿佛蚊子嗡嗡的道谢。

桑缘转身冲着他爽朗地笑道:“不客气。”

没想到她会听见的纪杭一下子脸蛋通红,别扭地转过头不搭理桑缘。

桑临看他们回来,站在他姐身边看了眼纪杭,再次暗骂几声顾郁回废物,又在心底对顾郁回一顿骂骂咧咧,骂够了这才对他姐说:“一直联系不上顾郁回,不过后来我联系上顾郁回他妈了,他们现在知道纪杭在这,正开车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话刚说完,不远处就停下一辆车,纪念和顾郁回从车上下来,纪念慌张地跑到纪杭身边,一把将纪杭抱在怀里,她脑子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失态地坐在地上,发颤地抱着孩子。

纪杭看到妈妈这样,一下子心就酸疼胀痛,他伸出手回抱住妈妈,他愧疚又难受,因为他的任性让妈妈这么担心,他真是个坏孩子。

“妈妈对不起,你不要哭了,你不会再因为你想生宝宝闹脾气了,我昨天不应该说那话,妈妈对不起,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小孩声音哽咽,他伸出手一点点替纪念擦去眼泪,看着她哭,纪杭觉得自己幼小的心脏一直在疼。

从昨天开始就疼,听到大人的谈话,他们说如果再生个宝宝可以救他,他听到这话开始救很难过,为自己难过,为未出生的宝宝难过,老师说了,宝宝应该是在父母的期待下诞生的,而不是为了救他所以来到这个世上。

宝宝不应该从一出生就背负那么多,还有他不想仅剩的这点时间,还要将妈妈分给别人,他想了很多很多,昨晚找到妈妈难过地问她,妈妈,是不是因为我你才不幸福呀?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听到那话哭得更凶,纪杭不想看到她那么难过的模样,所以今天想一个人走走,想走出医院,想去的游乐园,想远离压抑的束缚。

纪念听到纪杭的道歉哭得更凶,她紧握着纪杭的手,心如刀绞,“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都是妈妈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小杭对不起……”

纪杭卸下在桑缘面前所有的伪装,在纪念面前泣不成声地宣泄委屈,顾郁回心疼地看着紧抱在一起的母子。

顾郁回没分丝毫视线给旁边的桑缘,仿佛他和纪念纪杭才是不可拆散的一家人。

等纪杭和纪念两人情绪平复,纪念将孩子抱上车,顾郁回怕纪念累着,想要接过孩子,却被拒绝。

她目光落在落寞的桑缘身上,然后她对顾郁回说:“你还是陪陪桑缘吧。”

她说完走进车里,顾郁回这才面色难看地看向桑缘,他心情不佳,连带着眉头皱起质问:“你既然找到孩子为什么不联系我?”

桑缘轻轻敛眸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排淡淡的阴影,再想故作轻松的回话也说不出口,她只是看着顾郁回平淡地说了句,“那就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联系不上挺不方便的。”

顾郁回眼眸微缩,突然想起之前确实将桑缘拉黑,他不想和桑缘有任何联系,但因为着急忘记了这种小事,现在反过来指责对方。

自以为是的做出一系列幼稚的行为,却被一眼被看穿,他不想被桑缘打扰,但没想到是他先欠下一个人情,他臊得无地自容。

顾郁回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任何话,因为那就是事实,他甚至将一切联系方式都换了,故意让桑缘联系不上,也是与过去做了个割断。

他的质问就像一把火,扔到桑临心底的火药桶里,如果不是他姐拉着,他已经一拳揍到顾郁回脸上了,桑临指着顾郁回破口大骂,“草!顾郁回你他妈有病去治病,你在我姐面前放什么屁,不会说话闭嘴啊,你他妈个傻逼!”

“顾郁回你好意思摆出一副我姐虐待那个小孩的模样?你扪心自问,刚刚是不是怀疑是我姐带走了小孩?你还是人吗,刚刚小孩丢的时候我姐就和你在一起,她着急去找的时候你和个傻逼一样干着急,找到还成她的错了,我看你不是被撞失忆,你是被撞成脑残了!”

顾郁回被桑临这么骂,心底又羞又躁,但这次事确实是他理亏,带脑子想想他都想扇自己一巴掌,刚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智障发言。

顾郁回抿嘴纠结,然后对着桑缘别扭地说:“刚刚我说错话了,抱歉,今天的事,谢谢,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桑缘抬起头,眼神有些冷漠,桑临则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顾郁回好像忘记了,他和她才是夫妻,谢谢不应该是他说的,顾郁回更不应该连和她说话,都是因为另一个人开口的施舍。

“你要什么,我会尽量给你,或者这个人情你留着,只要你说得不要太过分,我都会做到。”顾郁回抓着脑袋,其实有点焦躁,他怕桑缘会故意为难他。

“陪我一天吧。”桑缘没有犹豫地说。

顾郁回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个要求简单到离谱。

可桑缘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顾郁回,陪我一天吧,我们一起去寻找属于我们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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