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懿估了一下搜救的规模，感觉挺乐观的，但又想到现在是深夜，浦江的浓雾覆盖可见度可能都不到十米，又觉得悬。
就这会儿说话的时间，面包车已经驶出拥堵路段。在下个路口上高速，约莫二十分钟后到达事发地段附近。
远远的看到前面有交警指挥疏通车辆绕道，车辆拥挤。
在第二个路口，陈芸方向盘一打，拐弯下了高速，直达浦江岸边。
岸边围了不少人，群众也有，闻讯而来的记者也有。
警方拉起了警戒线，宋懿和陈芸下了车，大步流星靠近，有交警来拦人，她工作牌一竖：“海上搜救队第二分队队长，宋懿。”根本不让人反应弯腰穿过警戒线。
夜空中有好几架直升飞机盘旋在浦江上方，全力搜寻落水人员。
饶是在老温的描述里有所心理准备，但这样直观的看到浦江事故的惨烈现状还是忍不住乍舌。
作为国道上一座特大型的桥梁，横跨浦江主干流连接北城与饶安市，全长1574.2米的浦江大桥，在靠近泉山路段的桥面像是被人竖着切了一刀，一大截不见了。
浦江大桥上的路灯全灭，警方紧急启动了临时照明设备，这才得以看清。
桥下的运沙船沉入江底，只剩下小半截船尾露出江面。
沙船撞桥的时候刚好有公路建设工程公司在浦江大桥作业，距离几十米的吊机船在桥墩坍塌后迅速反应过来联合附近沙船冒险救出了十余人。
但仍有人下落不明。
陈芸转头与宋懿面面相觑，现在是晚上，江面又有浓雾，可见度不高就已经能感觉到损失惨重了，要是白天看到估计比现在还要壮烈。
幸而宋懿和陈芸都是救援经验丰富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迟钝了两秒就迅速进入状态，开始协助警方工作。
调试好设备，交警大队队长陈世旭扛着救援工具过来了。
他们都是老相识，简单颌首便聊起当下的情况：“光线太暗了，水流也越来越急促了，风险难度系数太大，蛙人已经开始陆续撤退了。”
蛙人是潜水打捞队的别名，负责水下打捞和水下探摸、安装修检等工作，队内皆是经验丰富的潜水员。
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不增加额外的伤亡，也只能先撤退。
“到现在一无所获吗？”
“已经救起了两名落水的工人，其他的没有任何动静。”
太难了。
深夜救援，又是在水里，难度系数直线上升，一不小心人没救出来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宋懿看着不远处正在打捞沙船的设备，默不作声。
从事这一行的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打捞救人，有时打捞起来的却是自己人。
和死神抢人命，一念之差，便是阴阳两隔。
救援还在进行，凌晨两点，天上悬挂的残月被乌云遮蔽，江面的浓雾散去，水流渐缓，蛙人重新准备下水。
在这其中在飞行队的协助下，救生员陆续救起三位落水人员。
直升机载着昏迷的伤患飞向岸边，急救人员迅速将人放上担架运走，直升机再次回到江面上。
半个小时后，驾驶员换班，宋懿换上。
绞车手和救生员做好随时开展救援的准备，机翼迅速转动，直升机缓慢腾空。
红外热像仪将探测到的实时成像标的物体整体，以彩色图像显示在屏幕中，宋懿一边操控直升机一边注意屏幕有没有显示异常情况。
直升机靠近断桥，一旁副驾驶惊呼起来：“宋队，有动静！有动静！断桥底下有人！”
宋懿注意到了，直升机逼近断桥，放升降杆向左踩舵推升降杆，悬停。
江面上浮着一个人头，脸朝下露出黑漆漆的后脑勺。
宋懿固定好直升机的方位，将救生员吊放于江面。
确认好落水人员伤情好后使用救生装备固定好落水人员，检查无误之后做出手势让绞车手将他们拉上去。
就在这时断桥上摇摇欲坠的石板在寒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宋懿听到声响抬头，瞳孔瞬间缩小。
石板位于直升机斜上方，按照体积来估算，砸落的瞬间必定会砸到直升机机翼，到时候人机都难逃坠毁。
但绳索上抽需要时间，上方悬挂的石板却马上要坠落，千钧一发之际，宋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向下大声呼喊：“抓紧！”
救生员在轰隆作响机翼声中隐约听到声音，他抬头，同样看到了断桥上的石板，双手瞬间收紧，宋懿向右踩舵向前推动驾驶杆。
与此同时石板摇晃两下之后掉落下来发生巨大声响，激起浪花，水面震动。
漫天水花飞溅中一辆直升机毫发无伤的行驶出来。
周边目睹这一幕的高悬着的心如同磐石落下，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又是差点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好险。
救生员回到机舱内还一阵后怕，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如果当时真的被石板砸中，直升机坠毁是百分之百的事情，而悬挂在直升机下面毫无保护设备的他和落水人员怕是连命都没了。
他偏头去看这个女机长，她的侧脸坚毅冷静，北城交通运输部海上飞行救援队唯一女队长，果然非同凡响。
—
一整晚，救护车的警笛、捞救部门作业的机器、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巨大声响交织不断。
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随着清晨的破晓的第一束光如同利剑将沉重墨色劈开，光明普照大地。
白昼终于来临。
宋懿从直升机上下来，坐得太久，她腿有些麻，伸手去揉了揉小腿肚，酸爽得龇牙咧嘴。
一旁跟着她一起下来的救生员看着她这副德行颇有些好笑，关怀道：“宋队还好吗？”
宋懿抬头：“还好还好。”
她跳了跳，抖了抖腿，又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透出一股憨态，与一整晚在救援过程露出来的冷静专业不同，看得救生员目瞪口呆。
宋懿拍了拍他的肩，看到陈世旭，翻过石栏小跑过去：“老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