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上个厕所。”
“帮我把笔记带回去。”
陆平和顾大石回到公司，在走廊里，陆平停下脚步，把手里的文件夹递给顾大石，说道。
“嗯。”
顾大石还在琢磨刚才会议里的要求，漫不经心的应了声。
踏在长长的廊道里。
陆平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响，他复盘着步入川禾后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周五夜晚的博弈很紧张，可方才的那交锋丝毫不亚于，看似平和实则更为涌动暗流。
你永远不知道，对方能够从你哪个行为里窥出些什么。
他是羊，却佯装成狼！
步入厕所。
陆平推开最后一个坑位的隔门，狭小、昏暗的空间让他感觉到心里层面的舒适和踏实。
目光快速的在隔间扫过。
确定没有异样后，他伸手，把马桶的盖子轻放下，抬起皮鞋踩住借力，他一如此前那般，端坐在水箱上，双手落于腿面。
‘砰！’
‘砰！’
‘砰！’
极端的安静中，陆平能够清晰的听见他心脏剧烈的跃动。
他俯下脑袋。
双手抱住头，指尖穿插在发丝间。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他的双手、双臂…，以及背脊处的肌肉开始发力，身子在压抑中颤栗。
陆平踏进这条道路。
他便是披上狼皮的羔羊，然后混迹在群狼恶虎间，这种无处不在的压力让人一刻也不能松懈。
…
过了许久。
陆平松开了手，他的身上都已经被汗透，但他感觉整个人舒服了很多。这是他在有意的释放情绪，超额的把压力发泄出去，而不是过度的累积。
“李玉珍邀请我共享晚宴。”
“我不能把这个晚宴当成普通的吃饭，这一定又是一轮试探，而且，在如此漫长且私密的时间里，我必然会暴露出更多。”
“如果是中餐还好，可既然目的是试探，那么李玉珍大概率会选择西餐…我从小到大，只用刀叉吃过几次牛排和意面，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西餐。”
陆平，低语道。
他沉吟，脚下的皮鞋鞋尖无意识的用力捻着马桶盖。
从怀里掏出备用的手机。
在搜索框中编辑出文字：
[西餐]
搜索！
一行行页面，快速的在眼前浮现。
[西餐（西方国家的餐食）度娘百科]
[西餐-学西餐怎么都去森旺西点]
[西餐-视频大全-高清在线观看]
…
陆平快速的扫了一遍，然后，点开第一栏的百科。只这么一看，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法式菜肴、意式菜肴、英式菜肴…
“主要食材是牛排，主食是面包，还包括餐汤、前菜、主菜…”
陆平有些发麻。
他退出页面。
又在搜索框里进一步搜索：
[西餐礼仪]
搜索！…
陆平脚踩在马桶盖边，走了下来，他又从怀里掏出纸巾，仔细的把脚印擦拭干净，然后，伸手按下冲水键，于‘轰隆’的水声里离开了隔间。
“下次再也不能选择这个坑位发泄了。”
回到工桌。
办公室里，气氛安逸和充实，前桌的顾大石已经开始进入节奏，右手边，女同事张莹莹向自己望来。
她一与自己对视，便露出青涩的笑容，向他悄悄摆了摆手随即收回目光。
陆平心头触动，但很快，也移开了眸子。
人果然是极贪婪的生物，曾经只是普通上班族的他，最痛恨的就是碌碌无为、朝九晚五，可当他主动走进深渊，在刀尖上起舞…他竟又有些贪恋平凡的美好。
与普通的妻子结婚、生子，一起陪伴孩子的长大，享受最点滴的幸福。
“也许，我可以选择都要。”
黑框眼镜后。
陆平的眸子平静、慑人。
现在的他漫步在万丈钢丝间，一面维系着普通职员的身份，一面深入编纂出‘情报商人’的背景。也许，他可以继续，继续维系着这一面！普通职员下的自己，何不如普通人般恋爱、结婚，乃至生子？情报商人是他的伪装，可在另一些人眼里，普通职员的身份又何尝不是伪装？
伪装的越真实，他就越安全！
…
陆平又看了一眼张莹莹，许是因为空调开的太足，这位年轻的姑娘把外套披在椅背上，只穿着一件白色圆领的轻薄毛衣，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一只熟透了的苹果。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陆平看向屏幕。
他佯装成工作的模样，不断收集着各种的资料，先是从中海的西餐馆出发，然后是不同的西餐礼仪、经典西餐名菜的吃法、顺序…
他沉浸在专注的状态里，手掌不时的做出一些虚握、比划的姿势。
除去中午吃饭。
陆平都在这一种疯狂学习的进度里，可当他渐渐深入熟悉后，他反而开始惊慌起来。
“不行的。”
“不行的！”
“我特娘的吃了二十六年的中餐，就切过屈指可数的牛排，你让我通过这一下午的突击，就完全熟练掌握那些吃法、礼仪，根本不可能，纸上谈兵只会是笨拙的画虎不成反类犬！”
甚至。
陆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单纯的想要凭借情报，就能够给自己编纂出一层神秘的外衣？
对自我的怀疑一旦滋长，就犹如野草，不可遏制的疯狂蔓延。
这次只是吃饭就遇见了困难，那下次是高尔夫呢？是名媛的舞会呢？是音乐艺术的沙龙呢？！
我还怎么拙劣的去表演？！
我只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一位，我能够看见的眼界只有井口那般大小啊！
恐慌。
惧怕。
这一切一切的情绪宛如层层的浪花在不断击溃、吞噬陆平的勇气和内心！
“跑？”
“能不能逃跑？反正我已经有了一千万！”
“对！”
“出国！我可以跑出国！”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冬日的天总是要比其它季节黑的要更快些，临近下班，只刚过五点落地窗外天色就渐渐的黑了。
办公室。
角落里。
屏幕散发出的冷光打在了陆平的脸上，黑框眼镜后，他额前冒着细细密汗，他低垂着脸…
陆平强大的抗压能力支撑着他。
“既然不会所谓的西餐礼仪，那我就坦诚的说不会，谁规定一位情报商人需要会西餐礼仪？”
“拜托！”
“拜托！”
“我又不是特工？！”
陆平舔了舔嘴唇，他重新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他打定主意再赌一把！与其笨拙的模仿西餐的礼仪，不如平静、从容的回应‘抱歉，没吃过’。
晚，五点三十分。
办公室热闹了起来，一位位同事相继收拾东西，起身下班了。
“阿平。”
“还不走？”
顾大石伸了个懒腰，他转过身子看向陆平，问道。
“你先走吧，我一会晚上还有事情。”
陆平依旧看着屏幕，下午的时候他先是研究各种西餐礼仪，然后又被恐惧吞噬，正常的工作任务都没有完成。此刻，鼠标快速的被操纵，指尖叩击着一个个键盘。
“你最近忙什么呢？上周末打游戏也没空！”
顾大石嘀咕。
他眼睛突然露出狐疑，看着陆平：“你小子不是谈对象了吧？”
顾大石话音刚响起，右边的工桌，缓慢收拾着东西的女同事张莹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动作停下，竖起耳朵偷听。
“想什么呢？”
陆平停下，翻了个白眼。
“那我先走了…”
“平哥，明天见！”
“明天见！”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陆平看着张莹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看向自己面前的屏幕，身子后靠。
晚，六点一刻。
[嗡——]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
陆平看了一眼，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