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扶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说道:“本宫平日里待你是严苛了些,但那都是对你的考验,你可怨恨我?”
褚鹤眼眸中倒映出她身影,不假思索道:“不曾怨恨。”
赵棠含笑,“你可曾想过入仕?本宫帮你可好?”
褚鹤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异样,轻声问:“公主想要什么?”
赵棠心道他真是个聪明人,分明说是帮他,却反过来问自己想要什么。
她轻摇团扇,“本宫就直说了,我不想和亲,我帮你入仕,你阻碍我和亲,就是如此,能办到吗?”
褚鹤望着她,似是在思忖该不该答应。
赵棠暗骂这狗奴才心野,她都给出筹码了,还要犹豫再三。
她懒散了坐姿,悠然看他,“只要能让本宫不被送去和亲,条件随你开。”
褚鹤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有位贵人,我倾慕已久。”
赵棠心底冷笑,暗道他就是个色欲熏心的主,也不知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上哪去认识的什么贵人。
忽而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赵棠问:“是赵宁?”
褚鹤蹙眉,斩钉截铁道:“不是。”
赵棠松了口气,轻笑,“那好,本宫助你入仕,只要能让本宫不被送去和亲,本宫定请旨将那位贵人许配给你。”
褚鹤猛然抬起眼眸望着她,动了动唇瓣,“倘若……那位贵人有心仪之人?”
“孬种。”赵棠骂了句,不以为意道,“只要你不介怀,便是她成亲了,也能叫她和离给你送来。”
“公主此言当真?”褚鹤问。
这一问,赵棠反而沉默了,总觉他答应的太快,唯恐其中有诈。
但眼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应声道:“自然当真,本宫何时骗过你?”
褚鹤脸上浮现笑意,“奴会竭尽全力,达成公主心愿。”
赵棠看得一时恍惚。
晚间天气骤变,竟下起了一场大雨。
赵棠早早歇下,却睡得并不踏实。
夜间时常想起前世种种。
褚鹤虽不曾真拿她如何,但赵棠过惯了金枝玉叶的生活,又怎么甘心在冷宫里苟活?
她知道外面都说她放荡勾引帝王,她不在乎,还使出浑身解数留住前来看望她的褚鹤,不出意外的有了他的孩子。
原想着看在孩子的份上,兴许能走出冷宫,不曾想等来了一杯毒酒。
五脏六腑被毒酒侵蚀的痛历历在目,赵棠胸口剧烈起伏,满头大汗的从床上醒来,才觉后背一身冷汗。
“公主,您梦魇了?”
褚鹤的声音传入她耳中,离得很近,像是在耳边低语。
和前世帝王躺在床榻拥着她时说话的声音重叠,赵棠眼眸倏然变得狠厉,抬脚将人踹开。
“滚开!蠢奴才!”
褚鹤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又很快重新跪好,眸光瞥见她露出的细腻的一截小腿,仓皇垂下了眸。
赵棠浑然没在意他想什么,缓了好一会,才从梦魇中醒来。
她瞥向褚鹤,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早不杀她,晚不杀她,偏要在她有孕后才赐死她?
想到这,她怒从中来,抬脚踹向他心窝,骂道:“还在这做什么?滚出去跪着!”
褚鹤跌倒在地,缓缓起身出门,却在门口停下,轻声道:“公主,盖好被褥莫要受凉。”
“滚!”
赵棠抓了枕头朝他扔去,等门重新合上,才逐渐平息下来。
她余光瞥见室内点起了熏香,气味渐浓,应当才点上不久。
这香有宁神之效,闻着便叫人乏困。
半夜口渴,喊了霜序端茶来,她靠在床边,抿了一口。
霜序欲言又止:“公主,褚鹤还在雨里跪着……”
赵棠冷哼:“让他跪着!他敢起来打断他的腿。”
霜序原本想说情的话重新咽了下去,侍候她重新睡下后,退出了房间。
在檐下瞥了眼褚鹤,叹息一声离开了。
褚鹤垂着眸一言不发,虽跪了一个时辰,腰杆却依旧挺直。
雨水打湿了他全身,也得益于此,才让他脑海里尽是赵棠身影的邪念消减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
褚鹤以为是自己幻觉,直到一柄长伞遮住头顶,身前立着一道芳香身影,他才缓缓抬眸,对上了赵棠那张脸。
刚被压下的邪念如雨后春笋,死而复生。
他喉结止不住翻滚,沙哑声音唤:“公主……”
赵棠见他一错不错望着自己,不禁蹙眉,怕他淋雨将脑子烧坏了,伸手抚上他额头。
褚鹤身形僵硬,一动不动,并不见滚烫,只是那眼神,像一块饴糖,黏腻、拉丝。
“起来,去歇息。”
赵棠将伞给他后,转身回了房。
褚鹤撑着伞,欲见那扇门看透。
秋猎场上。
裴惊蛰帕子擦拭箭端,右手掌心缠着纱布,不时抬眸看一眼远处看席上,那个原本该坐人的位置,一直空空如也。
说不出什么滋味,以往赵棠从来不会缺席有他的场合,他也早习惯了有人跟着。
他从怀中摸出香囊,上面绣的一对交颈鸳鸯,绣工算不得多好,连宫里最差的绣娘都比不上。
一瞧便是不擅女工的,可见绣起来并不轻松,也不知被针扎了多少下。
裴惊蛰当日说完那番话就后悔了,想着不论如何,也不该做的如此决绝,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她面子。
于是在她走后,裴惊蛰又叫人将香囊打捞上来,洗净晾干,想着趁秋猎找机会还给她。
但她一直没来。
他担心那日赵棠在御街上那般反常,许是因为香囊的事因爱生恨厌恶他。
“在瞧什么呢?”
裴惊蛰连忙收回香囊,看向来人,是徐平卿,二人自学堂相识,一个擅文一个擅武。
徐平卿显然是眼尖瞧见了他藏起的东西,笑道:“我看你对五公主也不是全然没有心意,作甚非得端着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平白叫人伤心。”
裴惊蛰重新擦拭箭端,淡淡道:“并无情意,只是觉那日说过了,想将香囊还给她,顺便赔礼道歉。”
徐平卿看破不说破,笑道:“错失良人,有你哭的时候。”
裴惊蛰漫不经心道:“五公主心思重,城府深,若是娶了她,注定家宅不宁。”
徐平卿挽箭搭弓,眯眼瞄准靶子射出,正中靶心,笑道:“我倒觉得,五公主虽然脾气差了些,却实在可爱直率还倔强,若有一女子缠我缠个几年,便是再硬的心肠,也该化作绕指柔了。”
裴惊蛰没说话。
徐平卿又拿了支箭,再度瞄准靶子,漫不经心道:“皇室薄情,因她母妃身份卑贱,自打她出生便定了她去和亲,对她属实不公。
她若当初喜欢的人是我,我倒是不介意豁出去帮她一把,毕竟我在外本就没什么脸面可言。”
“锃”的一声,又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