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有何吩咐?老臣赴汤蹈火……”张叔夜虽然性子桀骜,有些文人风骨,可官面上的话还是张嘴就来的,不然也不可能做到如今这样的官位。
“倒不是……”赵璎珞看着他那副恭谨的样子,想想今日自己只身闯门,又在城墙上到底是杀了人,就算恃宠而骄,心底也还是怯了。她还剑入鞘,凑到这位老将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只想问张相公一句,如今这宣化门可守得住?”
张叔夜闻言愣了一下,这样的话少帝与太上几乎每天都会问他,那些大殿之内的紫袍大员们哪一个又没有关心过?可那都是在大殿之上、深宫之中,那些人与其说是关心汴京城防不如说是关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与这样一位帝姬如今就站在血战之中的宣化门上发问,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他听着那城下蔓延开来的喊杀声,犹豫了一下:“不知……顺德帝姬……十九姐有何见教?”
“我……”赵璎珞被这样一问,一时间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在她的记忆里,上一世宣化门破不过是在须臾之间,郭京神兵崩溃,金人顺势登城,偶然发现城墙上竟然连守卫的禁军都是寥寥,以至于宫中查探消息的人都没有来得及通报第二波回来,汴京四壁便响起了一片“城破”的哀嚎。
抵抗了整整四十天的大宋帝国国都就这样荒唐地陷落。
而今,她既然先诛杀了那个江湖骗子,禁军也一时间顶住了金人的强攻,那么她也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否改变了即将发生的一切?
更进一步,这宣化门如果守住,那么汴京陷落,靖康国难——那段悲惨的历史是否就不会发生?而她这所谓的大宋帝姬是否也不会再沦为金人的女俘与玩物?
“我不知兵的……”她看着那些凶神恶煞、仍在向这高大城墙扑来的女真大军,茫然地摇了摇头。而后,似乎是从杀人的震惊与颤抖中反应了过来,又赶忙扶起了眼前的方面重将,有些不安地补了一句解释:“只是看着金军势大,想从张相公这里讨一句话,好让我心安。”
“心安么?”张叔夜站起来,他粗略看了一眼城下那些黑压压踏雪而来的女真甲士——他们已经开始向这城墙上抛射箭矢,压制城头仓促顶上的守军。
骑弓力弱,几支羽箭歪歪斜斜地飞来,挂在他甲胄上时已经没有什么力道,可是身后那位红衣帝姬却是没有着甲的,一支流矢恐怕就能要了她的命。
张叔夜见状,招呼身旁禁军举盾将赵璎珞护住,叹了口气说道: “帝姬……奋太祖余烈、与我等御敌于此,是真正有见识有勇略的天家帝室,该有自己主意,不该因臣一句话而得心安的。”
宣化门之险已远超往日危局。
对面的金军似乎是发了狠,仅仅扑城的女真甲士已经不下万人,而且尽是西路军完颜宗翰的本部精锐。
他们浩浩荡荡杀来,甚至还有一部向着相邻的普济水门和南熏门而去,将这场忽然发动起来的战事扩散得越来越大,并且滑向失控的边缘。
张叔夜站在箭楼旁,看着四下城垣上相继燃起烽火,随即震天的喊杀腾起,似乎汴京四壁的金军齐齐发动,向这座屹立了四十余日的天下第一雄城发动最疯狂的扑击。